九月二十三,宜嫁娶,忌出行。顾府红绸漫天,喜音响彻王都。

当穿着一身赤红喜服的顾宁知牵着新娘站在喜堂上时,耳边的恭贺之声似乎远去,只有山间寂静的风,带着紫薇花香,掀开新娘遮面的喜帕,露出害羞又明艳的面容来。

那是聂澶书的脸。

他愣了一下,轻轻地闭了闭眼。喧嚣声又响彻耳边,他缓缓环顾四周,这里没有聂澶书,只有站在他身边即将拜堂的陌生女子。

唱礼官声音尖细,高高响在喜堂之上:“吉时已到,一拜天地。”

他转过身,大开的房门外秋日高远,晃得他一阵目眩。新娘已经低低地弯下腰去,他却仍笔直地站在原地,人群一瞬间安静下来,都定定地看着他。

“爹爹!”空旷的房檐突然跃下来一个人影,聂骁慌张的面容映入眼帘,像一阵风扑过来,抱住他的胳膊哭出声,“爹爹,娘亲被抓走了,你救救她,你救救娘亲……”

喜堂安静得可怕,风过无声,他反手将聂骁抓住,一把扯下系在腰间的红绸:“走。”

“宁知!站住!”叶溯怒吼出声,他的脚步只是顿了一下,旋即抱起聂骁施展轻功离开,瞬间消失在淡青的天光下。

从盛京到南疆,顾宁知用最快的速度赶过去也花了五日时间。南疆不属于大晋领土,恩怨是非只能靠个人解决。当顾宁知穿梭在弥漫的瘴气毒雾中时,才知道聂澶书每一次身处何种危险中。

但他的武功修为本身在聂澶书之上,加上多年来追案经历丰富,沼泽的深山老林都闯过,当他进入鬼寨时身体并无大碍。

南疆人极擅巫蛊之术,这寨子阴森空旷,每一步行来都陷阱重重,不知道那些年聂澶书独闯之时,是怀着何等的勇气与信念。

他在寨中找了一圈一个人影也没看见,只是房屋之前物什凌乱,像是有什么变故发生。直到后山一声巨响,地面狠狠震动,他循着声音而去,阴沉的天空下白烟阵阵,空气中满是火药的味道。

绿树如魅,枝影摇晃,遍地血迹间,蓝衣姑娘持剑而立,似殷红的血河间端端开出一朵蓝莲。

鬼寨终于彻底变成了鬼寨,一个活口都没留下来。

她突然大笑起来,那笑声含着千般苦涩,悲伤得撕心裂肺。

他不知是怎样走近,直至在她背后站定,喊出她的名字:“澶书……”

她的背影僵了一下,她缓缓回过身来,他这才看清她满脸的泪,嘴角的血,还有生机渐失的眼神。

他握住她的手,轻轻地说:“澶书,我来带你回家,骁骁还在家等你。”

她脸上缓缓漾开明艳的笑意,眼睛却不知看向何处:“回家?回不去了。”鲜血自嘴角流下,她的蓝衣被血染得深邃,她终于倒在他怀里。

他抱着她向外疾驰,颤抖着声音不停地和她说话,可她一句也没有回答。他们穿过那片毒雾,当一切风景都在眼前清晰明亮起来,她的手终于从他怀里无力垂下。

他的手抚上她的脸颊,一丝温度也无。

他终于还是失去了她。

很久之后,顾宁知带着聂骁回到了积尘已久的小院。被聂澶书砍掉的紫薇树重新长出了新芽,那个在树下做饭的姑娘却再也回不来了。

聂骁搬出她做的秋菜,端端正正地摆在石桌上。

“娘亲做的秋菜最好吃了,爹爹,你还没吃过吧?”

他拿起筷子尝了一口,白瓷坛里的秋菜又苦又涩。

他想,那时候,她一定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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