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安静过后，沈红绫轻叹一声，“你是来带路的吧？”

“我走我的，愿不愿意跟，是你们的事。”

说完，小蝶提着灯笼往前走，沈红绫让李清灵殿后，牵起湘平的一只手道：

“跟好了，一会遇到子虚，要好好监督我们。”

湘平手一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好在沈红绫马上也跟了上去。

中途经过一个灵堂时，小蝶拿灯笼指了指，放慢了脚步说：

“前任观主的魂魄还藏在这里，呵呵，也是个可怜人。”

“现在看来，他们的分析应该没错。子虚到了迎仙台的时候，便已经落入陷阱之中。”沈红绫盯着小蝶，不紧不慢道。

“他是自愿的，又没人逼他。”

李清灵忽然开口：“在韩府上演过的戏码，还想对我们使一次？”

小蝶顿住脚步，回头冲沈红绫诡异一笑，“之前的火云子道长、现在的观主大人，果然和姑娘关系匪浅！

当师父的时候，道法、道术、魂玉毫不吝啬，连道门禁术也不藏着掖着。

如今成了父亲，生怕乖女儿找不到路，还专门指使我这半死不活的小鬼来指路，实在是用心良苦，感人肺腑啊！”

沈红绫没理会她，等她一脸得意地准备往前走时，冷不丁地说了一句：

“最后要指给我们看的，是梦寻姑娘，也就是你亲姐姐的埋骨地，对吗？”

小蝶身一震，灯笼掉在地上，怔在原地半天，喃喃自语道：

“不可能……不可能……你们……凭什么连这些都知道……不可能……”

沈红绫走上前，捡起灯笼，吹灭里面的蜡烛，看向天空道：

“子虚以前说，即便没有月亮，星光也足以照亮夜空。

小蝶姑娘，爱你、在意你的人，不止秦姑娘一人。梦寻是怎么死的，你只是不愿意相信，也不肯相信罢了。

这些人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即便他真的是灵界之主，也只是以前的事。”

一时间，夜空忽然变得格外安静，小蝶耸耸肩，一言不发地继续往前走，沈红绫将灯笼递给湘平拿着，继续跟着她往前去。

湘平有些茫然地看了看李清灵，问道：

“灵儿姐姐，我们不要劝住红绫姐吗？”

李清灵摇摇头，“咱们也过去吧，不能半途而废。”

又朝里弯弯折折走一会，经过一座大殿时，小蝶再也忍不住，跪在殿外失声痛哭起来。

沈红绫静静地看着前方不远处的三清殿，忽然对自己身体里面流动的真气，开始有了一丝厌恶：

“修道之人，真就比修武之人高尚清明？”

“灵界之主尚且如此，那我们修的道，到底又算什么？”

越想，沈红绫越感觉到迷惘虚无，好在小蝶情绪渐渐稳定下来，说了句“跟我来吧”，便继续往前走了。

很快，几人进到一个看似平常的幽静院子，穿过两道月门，来到一间屋子外面。

小蝶推开门，朝里指了指，坦****道：

“那天在韩府，冯公子昏倒后，我把他带到了这里，观主背着他走了下去。

之后的事我就不知道了，这里有禁制，我进不去，也许……冯公子命大，现在还在里面吧。”

沈红绫点点头，“姑娘今后有何打算？”

小蝶惨然一笑，“我的命掌握在神主那里，他让我死，我才能真正死去。

我觉得，你们既然到了这里，努力一下也不是不可以。但是最好，不要再把其他人卷进来了，不要让神主注意到你，才算是真正的活。”

说完，不等沈红绫开口，湘平反驳道：

“你说的神主，真有那么厉害的话，哪会用这些下三滥的卑鄙手段来对付大哥哥！

他不过是一头养病的纸老虎而已，这个道理，连我这个小孩子都懂，你死了一次，就被彻底吓坏了？

我大哥哥也死过一次，不过短短几年，他不一样活得好好的，还成为连你神主都忌惮的人！”

小蝶不以为意地摇摇头，“冯公子之前的实力有多恐怖，你们可能完全不清楚。

他之前被奉为夏国神主，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够资格！

话说回来，如今的神主，比当时的冯公子还要更加恐怖。如果他都只是养病的纸老虎，我想，你们可能连成为飞灰的资格都没有。”

三人一阵沉默，沈红绫朝她拱手道：

“多谢姑娘提醒，因为子虚，这位灵界之主不可能注意不到我们。

我们的底气，在子虚身上。如果他死了，我们是飞灰还是烂泥，并没有什么区别。

如果他活着，我觉得，这可能是凡尘重归正常的唯一希望。”

小蝶怔了一会，不禁感叹道：

“冯公子若是一直和你在一起，应当不至于落到如此地步，可惜了啊～”

说完，转身飘然离去。

湘平一脸迷惘地站在原地，沈红绫淡淡笑道：“怎么，害怕了？还是觉得，她说的更有道理？”

“师父……我觉得，你们说的都对，但是为何，两条路却截然相反呢？”

“是殊途同归吧……”

沈红绫将之前的灯笼点亮，先进到屋内，借着灯光，看到一条通往地下的石板路，幽幽暗暗，沉沉寂寂，恍若地府一般。

李清灵牵着湘平跟进来，眉头微皱道：

“我怎么觉得，这地方很像……”

“圆满楼？”湘平脱口而出。

沈红绫转过身看向李清灵，“灵儿妹妹说的，是凤来客栈吧？”

“你也去过？”李清灵忽然有些惊讶。

沈红绫点点头，“很久以前的事了，以后有可能的话，我会跟你说。”

“哦，”李清灵干笑一声，“忽然想明白了，红绫姐你……你也认识他？”

沈红绫不置可否，转身下了石阶，李清灵不再追问。

等到跟着走到下面，转弯看到一座紧闭的石门时，李清灵摇头道：

“到这里就不像了，凤来客栈没有这个。白云观……倒是有石门，只不过是在门口的位置。”

“白云观？”

沈红绫心一震，之前慕容燕无意间对她说过的一句话忽然浮现心头，“云道长……白长老……”

正当沈红绫思索时，湘平用力捶了捶门，打乱了她的心绪。

“大哥哥，大哥哥你在不在里面？我们来找你了！”

毫无反应，只有湘平的回声在石阶上回**。

李清灵运气拍了一掌石门，浑身一震，紧接着头晕目眩不止，沈红绫赶紧扶住她，好一会才重新缓过来。

“灵儿妹妹，你没事吧？”

李清灵苦笑摇头，“这门有古怪，一掌下去，感觉像拍在了自己的脑袋上一样……”

“我再试试！”

湘平忽从腰间解下一支短刀，沈红绫来不及劝阻，只见湘平飞身一刀刺在石门上，“咔咔”一声响，刀身直接没入到了石门之中，只余了刀柄留在外面。

“师父，这个办法有用！”湘平欢喜道。

话音刚落，沈红绫赶紧用衣袖卷走她。

下一瞬，刀柄从石门上滑落下来，像一块刚捏好的豆腐从高空摔下一样，直接变成了碎木渣。

再看过去，石门上光滑如初，没有一丝一毫的痕迹。

湘平搓了搓自己双手，一脸后怕道：

“师父再慢一点，我的手恐怕要……”

“还好你修为低，不然，你整个人可能都会被这门吞掉！”

沈红绫神色凛然，“如果没猜错的话，这应该是……传说中的天道玄心阵。只有修为高于施阵者，同时凭借至刚至柔利器，方能闯进去。”

“天道玄心阵……”李清灵喃喃几句，“这不是古书上写的，只有灵界神仙才能使用的阵法么？”

沈红绫眼神一暗，点点头。

“啊？”湘平惊愕连连，“这个害了大哥哥的大恶人，真是灵界的神仙不成？”

李、沈二人不回答，湘平一时心急如焚，从沈红绫衣袖中挣脱出来，在门口不住地来回踱步。

“那我们怎么办，打不开门，就没法救出大哥哥……这都过去三个月了……

虽然大哥哥说，他可以一年不吃不喝，但那是他自己说的啊……大哥哥又不是神仙，拖下去，肯定会越来越糟糕……”

碎碎念念半天，见沈红绫、李清灵在一边一动不动，湘平忽然怒道：

“你们是不是故意骗我的？这就是一道普普通通的石门而已，哪里就是什么天道玄心阵了？不想救大哥哥算了，我自己来！”

说完，湘平后退几步，运气准备朝着石门冲过去，被沈红绫按在了原地。

“灵儿妹妹，咱们一起再试试吧。”

“嗯。”李清灵点点头，也后退几步。

“嘭！！”

“嘭！”

“嘭……”

两人合力试了几次，脸色越来越苍白，石门依旧纹丝不动，连碰撞声音也越来越弱。

见两人身形摇晃，嘴角溢出鲜血，原地缓了一会之后，还要咬牙冲过去时，湘平终于醒悟过来，连忙两眼通红地拦在前面，跪地劝道：

“师父，灵儿姐姐，不要试了！是湘平错了，湘平知道错了！

都是我不好，以为你们……大哥哥在里面要是知道，这时候……肯定会难受得不行，他说不定还在养伤呢，我们都是在帮倒忙了……”

“你没错，确实是……是我们错了。”

想起过往和冯宽相识、相知的时候，以及抚云居、颜府众人，对那些美好时光的回忆，沈红绫挤出笑来，有气无力道。

李清灵瘫在地上，脑海中忽出现两个几乎一模一样的形象来：

一个是在凤来客栈的时候，那个温柔呆傻的邻家哥哥，一个是进京之后，淳厚善良、大大咧咧、受人欢迎的飘然公子。

渐渐地，前面那个形象开始变得灰暗邪恶起来，后面那位冯宽，变得越来越光明正大。

一直到后面，一幅画面定格在李清灵的脑海：

西夏圆满楼地下，冯宽不惜降低修为，给自己疗伤后，还装作不痛不痒、毫无感觉的模样。

尽管，这是她后来从沈红绫口中听来的，但是这个模样，此时此刻却是无比的清晰。

想到这，李清灵一时泪如雨下。

就在这时，忽然从石门内传来一个撞击声音，尽管极微极弱，马上又消停了下去，可却像是极暗黑夜中的一道光亮一样，让沈红绫三人，瞬间便“活”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