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

冯宽笑盈盈地过去，伸出右手：

“志哥你好！”

陈志平素警惕防备惯了，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

“你要做什么？”

“呃……找你握手来着。”

冯宽笑了笑，“嗨呀，忘了说……这是我们家乡那边的礼仪。两手相握，这样，就代表咱们两个认识，以后就算朋友了！”

陈志犹豫一会，看了一眼陈载，最后只是伸手轻轻碰了碰冯宽手背，像碰到尖刺一般马上又收回来，语气清冷道：

“我不会和任何人做朋友！”

冯宽笑容一滞，陈载赶忙圆场：

“冯兄弟啊，实在不好意思！小志他从小就是这个性子，不会说话，千万不要介意啊。对了，上次在襄阳，怎么没听你说，有这个礼仪呢？”

“那啥，一回生二回熟嘛。京城再会，要不……陈大哥，咱两现在补上？”

陈载点头，大大方方地伸出手来，与冯宽握了一下，两人相视一笑。

略略寒暄之后，提议去他那边喝茶，三人重新坐下后，陈载笑道：

“昨天那首上元词我也听说了，真是传世佳作！冯兄弟在陛下面前夺了头彩，日后在京城，必定也能飞黄腾达！”

冯宽连连摇头，“我不过借花献佛而已，陈大哥可别取笑我。”

“哎，我这话可不是说着玩的，冯兄弟不信，咱们走着瞧好了！”

陈载眼含深意地说，“今儿来秦楼，冯兄弟你……不会专门就为了吃饭吧？”

“我……其实是过来找人的，顺便吃了个饭而已。万万没想到，这里吃饭居然会这么贵……我要是不多吃一点，可就亏大发了！”

“哈哈哈哈……”

陈载笑得合不拢嘴，一旁的陈志也努力憋着笑，对冯宽的观感好了一些。

喝口茶顺了顺气，陈载向冯宽使了个只可意会的玩味眼神：

“来到京城没几天，这么快，就有相好的了？”

“不是不是不是……”

冯宽连忙摆手，略带羞涩、半真半假地说：

“这事说来复杂，昨晚……刚好那谁请我过来，恰好看……看上了一位姑娘，彻夜难眠。今天忍不住，又想过来瞧瞧而已。”

“哦？”陈载将信将疑。

“真的！因为这个，我把桃花仙人的桃花诗都献了出去！”

“桃花诗？冯兄弟你呀，你可不厚道啊！居然把这等极品佳作，先念给青楼妓子们听了，实在是暴殄天物！”

陈载有些嫉妒、不太开心地说，“快，那什么桃花诗，快说来听听！”

没法拒绝，冯宽只得又完完整整地念了一遍。

陈载速速记下，之后反复吟咏，一会嗟叹一会又沉默。

一直不说话的陈志，忽然也开口笑道：

“好诗！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真是好诗啊！！哈哈哈哈～”

读到这两句时，像是忽然有一道亮光，瞬间照进陈志他那幽暗封闭的内心一样。

他自己都已经记不清，之前自然而然地发笑，到底是什么时候了。

笑着笑着，陈志不禁又眼泛泪光，也不说什么，直接起身离席而去。

望着他那孤清冷瘦的背影，冯宽有些不放心地问：

“他……他没事吧？”

“没事没事，小志平时疯癫惯了，不用理他。”

陈载暗叹一声，沉默一会，挤出笑道：

“冯兄弟，我这会……也还有事，暂时就不陪你啦。

你现在住哪里？改天得了空，我专门去找你，咱们再大喝一场，不醉不归！”

“北边敦厚坊，唐家客栈。”

“记住了，后会有期！”

陈载也不拖沓，略略拱手，起身走了。

屋内一空，冯宽忽然也意兴阑珊，撑着脑袋在桌上发了会呆。

小红过来见了，忍不住开口问：

“那个……这位爷，姑娘们现在都起来了，您……到底是要见哪一个？”

“小红啊小红，你紧张什么？哥哥又不会把你怎么样！我这个样子，很可怕吗？”

冯宽保持着同样的姿势，扭头去看她：

“那啥……叫姑娘们过来，是不是还要花钱？”

“爷说笑了……我，我哪里紧张了？请姑娘过来，当然是要花钱的……人不一样，价钱也不同。”

冯宽一阵沉默，小红继续补充：

“爷不同，您不用担心钱的事。刚才那位爷，出去时已经说了，都记在他账上，您担心这个做什么？”

“真的？？陈大哥还真是客气！不过，我也不能白白接受他的人情啊！”

冯宽来了精神，想了想，忽又认真道：

“一码事归一码事，小红啊，哥哥再问你，要是请那位柳如烟柳姑娘过来……得花多少钱？”

“柳大家啊……那可说不准。我得先去问问杜妈妈才行。价钱是一码事，主要……还得看人家愿意不愿意。”

冯宽憨厚地笑了笑，“和她说说话而已，就麻烦姑娘，帮忙去问一下呗！”

“嗯……”

见他笑着起了身，联想到他刚才的举动，小红一时瘆得慌，慌不迭地往外跑了。

原地等待一会，柳如烟没来，倒是等来了杜妈妈。

进门看他一眼，杜妈妈会心笑道：

“冯公子这么早就过来啦！如烟姑娘今天没空，如霜、如冰倒是都在。

秦大家这会儿也起来了，另外啊，我这还有好几个姓柳的好姑娘，要不要……一起都给你叫过来？”

“这样啊……”

对杜妈妈说的那些人充耳不闻，冯宽执着地问：

“如烟姑娘……她什么时候有空？”

杜妈妈轻叹一声，“我说冯公子啊，怎么好好的，就偏偏只要如烟呢？”

“没，没有……只是……反正，就觉得她……她很像我儿时的一个玩伴而已，对，就是这样！”

“哦？”

杜妈妈盯着冯宽，似笑非笑道：“那岂不又是……青梅竹马了？”

“又是？？杜妈妈你……咳咳……既然柳姑娘有事，我先回去算了。”

眼见杜妈妈的眼神忽然变得古怪，冯宽讪讪一笑，准备出门去。

杜妈妈叫住他，难得认真地说了一句：

“风月之地虽好，却容易销金噬骨、吞没志气，冯公子还年轻，不必常常过来！”

冯宽多看她一眼，虽觉得这话突兀奇怪，也没想太多，礼貌性地应了一声。

与此同时，秦楼的另外一边，柳如烟正专注于调弦拨音，似乎没有半点想出去见冯宽的欲望。

一旁的秦如雪见了，忍不住道：

“烟儿妹妹，我看冯公子他，倒不像那种轻浮之人，你是不是……”

“雪儿姐姐，我又不认识他。即便你，也是只见过一面，哪里真的就清楚，他到底是不是轻浮之人？”

柳如烟停下手，认真回答道：

“再说了……以他昨天那模样，也实在荒诞古怪了些。大家一起还好，要是让我单独跟他呆一会，恐怕会觉得瘆得慌……”

“你呀……算了算了，词已得了，咱们快些把曲定下来。等别人抢了先，那可就不太好了！”

“嗯。”

柳如烟应一声，微不可察地轻咬朱唇。

有了昨天的经验教训，加上又是白天，冯宽准备老老实实地走路回去。

一边消食，一边有些庆幸，最后吃饭没花钱。可思来想去，却也发愁，日后不知要怎么才能还陈载的人情。

过桥时人比较多，冯宽心里想着事，脑子一热，便想要把钱袋拿出来，准备好好清点一下，心里好有个数。

可就在这时，身旁忽闪过一个身影，身子一晃，手中钱袋被一名乞丐生生夺走……

冯宽呆了一下，随即破口大骂：

“他大爷的，给我站住！大白天也敢抢你……”

骂着骂着，见那人很快不见了身影。

冯宽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赶忙闭嘴追身过去。

吃饱饭的冯宽体力正盛，过了桥之后，本以为追上那乞丐不会特别费劲。

可那人凭着一股机灵劲儿，以及对周围地形的熟悉，翻来绕去，直将冯宽弄得怒火中烧。

就当冯宽忍不住，想要使出风御术时，乞丐忽然停住脚步，缓缓转过身来，一脸轻蔑地看向他，手上拿着钱袋，摇晃不停。

冯宽趁机顺了口气，冷笑一声：

“狗娘养的，怎么不跑了？”

“爷跑累了，不想动。小子，不就借你一点钱而已，怎么就喜欢穷追不舍，不肯放我走呢？”

“你他娘的，还真是嚣张啊？你那是借？？”

冯宽怒极反笑，“警告你一声，现在乖乖给我送回来，哥哥我也懒得跟你计较。暂且大发慈悲，放你一马算了！”

“嘿嘿，小兄弟还真是仁义啊！这里面其实也没几个钱。

我确实跑不动了，其实我也想还……不过嘛，就怕我肯答应，这几个兄弟……不知道他们肯不肯答应！”

寻着目光，冯宽回头看去，只见约摸五六个同样衣衫褴褛的乞丐，个个提棍拎棒，从后面慢慢靠了过来。

再往前一看，那人左右两边，不知何时，也多出来好几个人……

直到这时，冯宽才赫然发现，自己是被人堵在了一条死胡同里面。

“孙赖子，他那身衣服不错，我要了。”

“鞋子我应该能穿，归我啦！”

“哎哟，这还没开始呢，你们倒是会抢先啊！都被你们分了，要我们来做什么，喝西北风啊？”

“吵什么吵？都给我闭嘴！

就这么点东西，不把我这个四袋长老放眼里了？客人过来，一点礼貌都不讲，尽在丢我们丐帮的脸！”

孙赖子狠狠训了他们一通，收好钱袋，又朝冯宽笑道：

“小兄弟，怎么样？你这衣服、鞋子，加上其他值钱的东西，统统交上来吧？

爷爷我心情一好，说不定还能留你条裤衩，不至于让你回不去！”

冯宽彻底冷静下来，深吸一口气：

“这么说，你们是吃定我了？”

“你说呢？”

孙赖子哈哈大笑，其他人也跟着哈哈大笑。

“笑你大爷！老子跟你们拼了！”

怒气迸发，冯宽忽如猛虎出笼一般，直朝孙赖子冲过去，一拳直击其面门。

孙赖子万万没想到，对方反应竟如此突然，动作又如此迅速，只来得及出掌格挡。

“砰！”

孙赖子整个人被震得连连后退，直等后背撞上砖墙，才堪堪停下脚步。两手颤抖不止，连忙收回背在身后。

其他人看向冯宽的眼神骤变，孙赖子面色骤冷：

“看不出来，竟还是知行高手！”

冯宽自己也不好受，胃部一阵翻腾，差点将中午才吃的饭吐出来。

保持沉默，暗自调息真气，稍微缓了一些之后，忽然想起之前风大人的话，他淡淡笑道：

“小子不才，不比你们丐帮势大。不过嘛，我洞隐门也不是吃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