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动山摇，紧接着钟鸣鼓响。

光彩云雾渐消，从无比虚幻却又格外真实的梦境当中醒来，冯宽怔怔地望着眼前的无尽虚无。

身体散发出的淡淡金光一会映入眼帘，渐渐变成了一盏明灯，将他从虚无当中慢慢剥离出来，熟悉的黑暗让他感觉亲切。

收念回气，金光消失，紧贴在额头上的烧火棍像忽然失去了磁力一样掉落下来，触及硬实的地面，闪过几点火星，乒乒乓乓的清脆声音回**了很久。

杨应紫、郭意均匀协调的呼吸，成了仅剩的声响。冯宽回过神来，拿起胸前的银球一看，依旧黑暗无光，便长舒了一口气。

“还好，一个时辰不到。这梦，可真长啊！”

喃喃几句，头顶突然电闪雷鸣，梦中的那个身影，又出现了。

“师祖！”郭意应声醒来，望着头顶的那个身影，失声喊道。

那一瞬间，冯宽突然明白了什么。

望向跪伏在地、眼神迷惘又清明的郭意，又见杨应紫还未醒来，冯宽忍不住转身将她抱起，刻意离郭意远了一点。

等了一会，见郭意静静呆在原地，冯宽抿了抿唇，运气将烧火棍接过，忍不住抬眼望向头顶的混沌天空。

这时，忽又闪过一道亮光，紧接着便是山崩地陷似的轰响，冯宽下意识地闭眼。再睁开时，看到了一个震撼莫名的画面：

漆黑一片的天空中，只有两颗璀璨无比的星星发着亮光，大地是一望无际的晶亮雪白，再没有其他颜色。

天地间，矗立着一具并不高大的黑影，刚好处在两颗星星的正下方。

……

陈晋阳保持这个姿势已经很久很久，手中的烧火棍早已从炽热变成冰凉，他的右臂渐渐也结出了一层冰晶，和大地的颜色一模一样。

“后悔了？”沉寂的天地忽然有了声音。

一声狂笑，陈晋阳的面目重新变得狰狞，右臂渐渐变成一团金色火焰。

身影在光芒最盛时瞬间消失，连带着手上的烧火棍也没了踪影。

“老子不欠他们什么，天没了，地还在，这事还没完！”

“你要下凡尘？”

“你怕了？”

“哈哈哈，对我来说，九层地狱和十八层地狱，并没有任何区别。

倒是你，真不想回来了？”

“在灵界放牛和在凡尘放牛，也没有区别！”

“也是，一样的无趣。”

天地重归虚无，慢慢又成了黑色，没一会，幽幽青光重现。

杨应紫从沉睡当中慢慢睁开眼睛，看到冯宽胸口发出淡淡橘红光芒的银球，在橘红光芒和水柱青光的交映下，他那张一向清俊温柔的脸，显得有些诡异。

“这小子在干嘛呢？上面黑魆魆的，莫非有什么东西不成？”

伸了个长长的懒腰，听到自身骨头咔咔作响，一阵微微酥麻传遍全身，杨应紫感觉无比舒畅。

忍不住检查一番，发现自身修为竟也恢复正常，惊喜之际，不禁又有些奇怪。

“喂，冯子虚，冯子虚？”杨应紫连续叫唤两声，又起身围着他转了一圈。

“啊？”

冯宽如梦初醒，“阿紫……你醒啦，太……太好了，哈哈。”

杨应紫盯着他看了一会，微微皱眉：

“你不对劲！”

冯宽四处望了望，眼见一切恢复如初，同样伸了个懒腰起来，到水柱旁边又是拍又是揉的，好好洗了把脸。

“呼……郭姑娘才不对劲呢。”

“我怎么不对劲了？”郭意闻声过来，轻轻踢了冯宽一脚，没好气道。

“呃……你不洗脸？”

“不干不净，有什么好洗的，还不如省点力气。”

杨应紫过来，奇道：“郭姑娘，你身子，是不是也完全好了？”

郭意点点头，“睡一觉就好了，这地方，好像还不赖。”

“郭姑娘什么时候醒的？我记得之前，你睡在我腿上来着……”

“呃……我也才醒没多久。杨姑娘你睡觉的时候……有没有梦到什么？”

杨应紫想了想，笑道：“其他记不清了，只感觉像泡在温泉里面一样，暖乎乎的，明明周围还刮着冷风呢。”

“哈哈哈，”郭意笑了笑，“岂止是冷风，好像还下雪了呢。还好那水一直热乎，感觉梦里面的我，后来也睡着了一样。”

“当然热乎了，那温泉底下，一直有人加柴禾呢！”冯宽冷不丁说了句。

两人齐齐朝他看来，神色各异，冯宽打了个哈哈，转移话题道：

“两位姐姐，咱们接下来怎么办？总不能一直呆这里吧？”

“你一大男人不想办法，问我们两小女子？”郭意眉头一挑，阴阳怪气道。

“咳咳，意姐啊，你可是堂堂晋阳宫大师兄的亲传弟子，我不过是京城一从八品的小官，当然是听你的啦！”

“真听我的？”

“阿紫没意见，我就没意见。”

郭意白他一眼，过去从地上的包袱里掏出几个馒头，运念吐气，顿时一股焦香味儿飘来。

冯宽吸了吸鼻子，也拿了两个馒头放手上，笑对郭意说：

“意姐，教教我呗！”

郭意懒得理他，递给杨应紫两个热气腾腾的馒头，自己坐在水柱旁嚼了起来。

杨应紫苦笑一声，“气分阴阳，念神而分。子虚你都是止水高手了，连这个都不知道么？”

“呃……我试试。”

将右臂包紧，冯宽运气念神，学着郭模样朝着馒头吐一口气。

两只馒头瞬间变成了两团冰块……

“噗……”

杨应紫差点笑出声来，忙捂住嘴。郭意正嚼着馒头，傻了一下，刚想笑又被呛得连咳不止。

与此同时，在距离三人正下方不近不远的石台上，云天、三升二人刚醒过来。

一旁的陈志，依旧望着重新变成一片黑暗的天空，身子微颤、喃喃自语。

三升刚想说什么，云天抢先一步过来，封住陈志的穴道，将他放倒在地。

“你……”

“他没事，安静！”

没等三升暴怒而发，云天急忙压低声音，说完，又拿手指了指石台下方偶尔出现的光亮。

三升反应过来，轻迈步子过去，同样压低着声音，不放心道：“我看着他。”

云天耸耸肩，往旁边挪了两步，三升检查下陈志的呼吸脉相，暗自松了口气。紧接着一股深深的疲惫感袭来，身子摇晃一阵，忙坐下静养起来。

“和尚，它们说不定还会来，你赶紧休息，养好精神要紧。”

云天说罢，见他依旧微眯着眼，似在看自己，又似在看下方，苦笑道：

“都这个时候了，咱们还不能……”

“安静。”

三升淡淡说完这一句，从怀里掏出小葫芦饮一大口，长呼一声，整个人又重新变得精神无比。

可就在这时，忽地一阵阴冷风过，手一滑，葫芦直接飞到了半空。

“嘻嘻嘻嘻，小和尚居然有这种好东西，哎，可惜啊，现在的我也只能看看。”

“你？？”

“小声点，那些个蠢东西还没醒呢！”

“还……葫芦还我！”

三升站起身，又气又急，又不敢太大声，狠狠地瞪着半空中那飘来飘去、如米粒般大小的白色光点。

“骂谁是蠢东西，找死！”

这时，一拳头大小的金色光球从下咻地一声闪出，撞到白色光点上，抢过葫芦。

白色光点扑腾腾地胡乱跳跃半天，最后重新稳下回来，毫不畏惧道：

“爷爷怕你不成，老子骂的就是你，想怎样？有种宰了我！真以为还是灵界神仙？同样都死了一千年，谁比谁高贵呢？”

“作为你爷爷的爷爷的爷爷……的本尊，懒得和你多嘴。就算死，本尊也比你早几百年，下界蝼蚁，你懂个屁！”

“嘿嘿，比我早死这么久，怎么还这蠢样？见到天上那人还吓得屁滚尿流，死都死了，还怕成这样……

啧啧，活该被我下界蝼蚁屠灭！”

“他陈晋阳算个屁！你他娘的，死到现在什么都不明白，懒得和你说。”

很快，天空忽然又出现一脸盆大小的紫金光球，平平淡淡道：

“凝阳真君何必自讨没趣，他的话也不见得错。”

“咳咳，和他们一起呆久了，被传染了不少恶习，一时冲动。仙主，这只葫芦您应该认得。”

“出月宫的东西，我当然认得。”

短暂安静，紫金光球道：“真君，去叫其他人过来，把门关上。”

不一会，石台下方像是被涂了层七彩光漆一样，原本黑暗坚硬的石台，变成了一个流光溢彩的星湖。

石台上方的紫金光球周围，漂浮着九个大小相仿的金色光球。

三升、云天傻傻站在原地，那粒白色光点忽然跑到两人眼前转悠了几圈，将两人从震撼莫名的梦幻场景中拉扯回来。

“喂，你们两个身为我凡尘中人，能不能出息点？之前我就想好好教训你们，实在是挤不过来。

还有啊，你这小和尚用点心，念术用在它们身上就行，别把自己人也赶跑了！”

“前辈……您怎么知道，我用的是念术？莫非……您和我天台宗……”三升越想越激动，声调也越来越高。

“得，少跟我套近乎，什么天台宗，没听过！老子在的时候，也只认我昆虚教！”

“那晋阳宫呢，前辈也不知道？”云天追问道。

“狗屁晋阳宫！肯定是那魔头干的好事，当年我就不该……唉……”

三升鼓起勇气，起身走了一圈，怪道：“前辈，那些妖魔鬼怪……这会不来了？”

“灵界的这些老东西都一起出来了，他们出来找死么？”

“它们不是死过了，还怕这些？”

“呵呵，我不怕，不代表它们不怕。亏你还是和尚呢，那些甚至都没有灵魂的蝼蚁，最怕的就是光，触之即散。

就算有些妖灵修为不错，自身也能发光，可它们活着的时候就怕这些老东西，死了一样也怕。”

云天稍微冷静了些，忍不住说：

“如今尘世当中，天下人皆习武道，修真者人尽诛之，现在几乎都灭绝了。前辈，可就是从千年前开始的？”

白色光点长叹一声，停在半空不再言语。

这时，上方开始传来秩序井然的声音：

“吾凝阳，拜见仙主。”

“吾北玄，拜见仙主。”

“吾黄极，拜见仙主。”

“行了，大家都只剩残魄，何必再……”

“吾离阳，拜见仙主。”

紫金光球正说话时，一个声音突兀插入，耀眼的天空瞬间又安静下来。

“千年未见，召大家来，并不是为了叙旧。下面突然闯进来的三个人，吾原本并无兴趣，只是……这个东西，忽然让我想起一些事情。”

说罢，小葫芦从紫金光球里面飞出，缓缓穿过九只金色光球。

不长不短的安静过后，天空变成了闹市，仿佛当初的灵界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