炼虚宗已经完全变成了肉眼可见的人间炼狱。

浑噩的黑气笼罩在上空，顾敛手中长剑已经舞出了残影，可依然无法把那些被污浊了的人尽数除尽。

那些生命在这个时候已经完全失去了价值。

林落景手上的毒药也耗尽了，她拧着眉头靠着顾敛，面对这样的场景，浑身上下都写满了不适。

而林寒声这时候也终于从里面杀了出来。

林落景忍不住抬头望去，她第一次有些看不懂自己这个父亲眼里的情绪，像是极致的怨怼，又像是，掺杂着无尽的悔恨……

林寒声这个人也会有这样的情绪吗？

林落景突然有些迟疑。

他们闹出的动静也不算小，林寒声一杀出重围就注意到了，见到那个不太亲密的女儿时，他脸色算不上好看，却依然冷冰冰的开口：“走吧，这里不是你该呆的地方。”

“带着林洛雪，离开这里！”

或许是良心突然发觉的关心，林落景听到这话，只是捂着眼睛笑，她很少看到这个人这么狼狈的样子，真正看到的时候，林落景恍然发觉，自己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高兴。

血和残肢断臂都成了背景，炼虚宗里的物品都已经四分五裂，就连作为标志物的石碑，也被血液渲染的看不清字了。

要是换了任何一个人来，怕是都无法把这副场景和四大宗门联系起来。

魔修寄生于正统修士宗门，这光是看着都觉得是是一个极其荒谬的笑话。

可这一切就这么真实的发生了。

林落景知道现在已经完全不可挽回，她身上也没剩下什么能够攻击的东西了，看着林寒声格外萧瑟的背影，终于开口：“顾敛，我们离开吧。”

顾敛依然沉默，明明是一把虚幻的剑，可提在手里，似乎也能闻到那股血腥的味道。

“嗯。”这种时候说什么都不对，顾敛最后看了一眼那尸山血海，终于抱着林落景的腰身往春芳阁赶去。

林落景倒还记得带走林洛雪，等她到达的地方的时候，林洛雪早已经失去了踪迹。

林落景神色不好：“她是自己离开的……”

林落景突然觉得有一股从心底蔓延上来的厌倦，她又忍不住想起了林洛雪望向自己的那双眼睛。

空洞，死寂的像是没有血肉的傀儡。

顾敛垂下头：“走吧。”

他们救不了所有人。

而在选择过后，每个人都有自己注定要面对的命运。

这也是林洛雪的抉择吧。

林落景一直没说话，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突然像从噩梦中惊醒一般，抬头望着顾敛：“顾大哥，你说，如果注定要被命运摆弄，那我们这么努力活着，真的有意义吗？”

修真界的一切都像是一个解不开的阴谋，而现在，这一场阴谋终于落下了屠刀，显示了冰山一角。

可这冰山一角，就已经是他们付不起的代价了。

顾敛知道她现在心情不好，闻言也只是叹了口气，半晌没说话。

以轻功带着人极速前进着，连耳边的风都凛冽。

像是沾染了一层散不开的血气。

“我无法回答你，”顾敛突然开口了，“活着或许不需要意义，决定死去才需要。”

春芳阁的牌匾再次出现在两人眼前，顾敛带着人轻盈落地，刚推开门就撞上了正要出来的陆淮。

他手里依然抱着那把长剑，明明是看上去好笑的动作，眼里却还有一层未曾散去的坚毅。

陆淮一看到顾敛就扑了上去：“你们没事真的太好了！”

“现在几个宗门都已经完全乱了！就连百毒门都在沦陷……”

“原来是这样，”顾敛听到这样的情报并不意外，他拍了拍慌乱的陆淮，给了个眼神，就进屋把门关上了。

阳光迅速被遮挡在外，春芳阁已经不再热闹，显然是陆淮提前清了场。

陆淮上下左右打量了一下两人，见他们身上没有什么特别大的伤，才终于松了口气。

“燕长歌也传来了消息，他现在在百毒门搜寻情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魔修怎么会突然进犯？”

修真界与魔修的战争都已经是在几十年前了！

顾敛被问到这个问题，心里突然隐隐约约想起了一些场景，他沉着脸，看着一脸焦急的陆淮，突然提了句：“你还记得之前在树林里他们捡到的那个东西吗？”

“那上面就带着微弱的魔气，因为被炼化过，反而格外隐秘。”

顾敛这个时候也不再藏着掖着了，当着林落景的面说起了这件事。

陆淮被这么一提醒，也想起来了，神色突然变得有些复杂：“我们原本有机会阻止的，是吗？”

“不，”顾敛却是摇头，改变自己的命运已是不容易，更何况那么多人的命运。

“就算说出口，除了你，又有谁会相信我呢？”顾敛嗤笑，想到了什么，脸色变得不爽：“那还会打草惊蛇。”

“……这也算是一种因果报应吧。”听了许久的林落景突然开口，她些困倦的倚靠在长椅上，手里的那碗茶早就已经凉了。

“可那些修士的命运不该如此被泯灭。”

“无辜之人何其无辜。”

顾敛也默了，只是短短几句话，整个屋子里的气氛瞬间低沉起来。

“有药炉子吗？我现在有一个想法。”林落景仔细看着两人的神色，没继续追着这个问题说下去，反而突然提起了另一件事。

“你不会是想……”顾敛只觉得心尖一跳，他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一脸平静的人，想到那个颠覆的想法，头疼的揉了揉眉心。

“他们能用魔气入药，那我为什么不行呢？”

“灵气和魔气……说白了也都是让修士使用的东西。”

“而现在，用灵气救不了人，为什么又一定要拘泥于这些规则呢？”

“这可真是，太疯狂了……”陆淮的膛目结舌，可不知道为什么，看着林落景那副冷到了极致的表情，他心里却突然有一种火苗冒了出来。

林落景面无表情，那双眼睛却像锋芒一样锁定着顾敛：“魔气无法根除，可魔修却依然能保持平衡，那些只是因为无辜被感染了的人，也应该有活下去的权利。”

“怕只是万分之一的可能……我也应该去尝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