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6章 燕落九州(四)

有什么办法能让他们自相残杀,而我独善其身呢?

燕卓的心里开始盘算起来,与其一辈子当一个见不得光的暗卫,不如搏一把,赢了便是权势名望在手,输了也不过维持现状。他这般想着,不断给自己寻找着理由,其实人都是这样,自己认准了一个方向,便会不断给自己找理由。

有时候这些理由堆积起来,都会让人觉得是上天指引你做这件事情,你不做这件事都对不起老天给你命,但这人除了生死有命,还有什么是有命的呢,这人呐,多的是一厢情愿。

燕卓决心要找机会让身边的暗卫和关、柳同归于尽,有了这个目标,接下来就是排查江左在自己身边安插的眼线,他知道的不多,只有殿前的几个下线,这些人都是他的手下,翻不出什么大浪,要留心的是那些安插在暗处的,用来监视自己的眼线。

“守卫,备马,我要去城门一趟。”他吩咐着,起身离开大殿,他要用这种方式看一看有多少眼线跟着自己。

丐帮帮主出街这可不是小事,亲卫随从、各堂堂主、州府总管都要随在左右,但燕卓这次显然并不想等众人到齐。

他自己赶到马厩,翻身上马,“驾”了一声,便是马蹄奔腾,一路奔驰不做停留,身后十余骑仓促跟在后面,有自己的亲信也有丐帮弟子还有原先清风明月楼的帮众。

他一路奔到城楼,也不下马竟是直接从城门冲了出去,向着城外竹林奔去。一众随从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搞得不知所措,但还是跟着燕卓出了城门。

那守城门的士卒也是不知所措,匆忙向上级汇报。

燕卓一边奔,一边用余光打量着周围的情况:随从都跟在身边,路边有两个农夫,一个茶摊子,竹林里也没有动静。

突然,竹林中惊起一滩飞鸟。

他眉眼猛地一皱,几个猎户模样的人从竹林里走了出来,手里那拿着几只兔子。

“吁。”燕卓勒马住脚,身侧一众随从也是勒马,紧张地看着他。

他嘴角微微一笑,露出一副轻松的笑容,柔声道:“怎么样?吓你们一跳吧,太久没出来了,就想跑动跑动。”

一众随从随着面露笑容:“帮主日理万机,得闲出来逛逛也是好的,这附近有一家酒馆酿的酒不错,帮主不如去喝点。”

“张二,我看是你想喝酒了吧。”

众人又是哈哈乐成一团,起哄着要去喝一杯。

“好,走那就去喝一杯。”燕卓点头,伸手摸了摸竹叶上的露水,同众随从向着小酒馆走去,他边走眼睛不时向周边打量。他看了看那几个猎户,眼神忽地一寒:这几个猎户刚从竹林里钻了出来,身上竟然这么干燥没沾染一点露水,有点反常。

那几个猎户目光和燕卓一对,都是不由紧紧头上的斗笠,挡住了自己的面容。

燕卓心中已有把握,这几人也是江左的暗卫,但他并不着急动手,按照暗卫的规矩,这猎户有三人,就证明这地方有他们的联络点,而一个联络点至少有三个三人小组,而联络点的上线一定会在固定的时间和联络点联系,换取信息。

他向身后的随从扫了一眼,趁着众人在酒馆远酒菜时,单独喊来一个清风明月楼的帮众,低声吩咐道:“派楼里的兄弟看住刚才竹林里出来的那几个猎户,不要打草惊蛇,查清他们和谁联络。”

那弟子点了点头,便退了下去。

燕卓还是愿意相信这些出身清风明月楼的帮众,比起他带来的暗卫和丐帮弟子,清风明月楼是燕卓的嫡系,最忠诚也最听话,日后图谋大事还是得仰仗他们,因此得抓紧时间在他们之中发展一批自己的心腹。

“帮主,酒菜都准备好了,您快落座吧。”邱胖子扯着嗓子招呼着燕卓。

燕卓点了点头,跟着邱胖子落座,他打量着满脸油光的胖子:这邱胖子是丐帮的人,是彭镇的心腹,这家伙应该也可以用。

他这般想着,将身边的人分做三派。这三派中的每一派都只能进行固定的任务,江左暗卫只能处理和江左相关的事情,丐帮弟子只能处理丐帮的事务,而清风明月楼帮众则可以处理燕卓的私人事情。

想定了这些,燕卓便和他手下这些随从,大口吃肉大口喝酒,他要在他们面前树个样子:“诸位兄弟辛苦,最近事情太忙,冷落了诸位兄弟,兄弟们可不要往心里去。”

那一众随从久在总堂做事,都是个顶个的机灵,一听帮主这么说,纷纷宽慰道:“帮主您这是说的什么话,这丐帮上上下下那么多事都要您亲力亲为,我们能给帮主鞍前马后分那么一点忧就知足了。”

正所谓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这随从的一番话听的燕卓心里也是舒坦,虽然说他在这帮主位上并没有做什么事,但有人拍马屁,总是受用的:“兄弟们,咱们接下来可有硬仗要打,江左五十万大军这可是块硬骨头,你们怕不怕?”

“不怕,怕他个卵蛋,咱们兄弟什么时候怕过王朝的人!”

燕卓听罢点头:“好,有兄弟们这番话,我心里就有底了。”他这般说着,眼神打量着身旁的众人,作为曾经的江左暗卫,这察言观色也是他的看家本领之一,他能从这些人脸上细微的变化,察觉他们心绪的起伏。就在刚才,听到“卵蛋”“王朝”这几个词,脸上表情不自然的就有两人,一个是州行军副总管廖成华,另一个是总堂提笔王罗。

他记下这两人,然后继续听着手下这群随从给自己的恭维。过了片刻,之前派出去的那个清风明月楼的兄弟赶了回来,贴在他耳边,低声道:“帮主,人都按照你的要求派出去了,这几个人果真不正常,他们一直盘踞在竹林里,像是在等什么人。”

燕卓听着,眼睛也在打量着周围人的反应:“好,我知道了,你坐下吃点东西吧。”

那弟子应了一声,落座,不再多说。

燕卓举起一杯酒,神情深沉:看来这丐帮三州确实是有不少江左的眼线啊,想要摆脱他们确实不容易,得想个办法让他们主动暴露,让他们自己往火坑里跳,只有这样才做得干净。

当天夜里,燕卓先是召集了当初随自己一起安插进丐帮的暗卫。

“现在,情况紧急,我将大家着急起来,是因为我可能要暴露了。大丹的祥儿要我去大丹,这事关系到相爷的计划,如果不能妥善处理,这三国联军可是相爷的肉中钉,所以我想让大家冒险击杀关明月、柳清风和祥儿,把这三个人铲除,一来可以巩固我在丐帮的地位,二来也可以挑起他们和江左的矛盾,如此咱们大事可成。”

众人听着燕卓所说,沉默不语,直过了良久,才有一人开口问道:“这件事上头知道吗?”

燕卓点头,道:“如果大家同意,我今天就写计划书向上报告。”

一众暗卫面面相觑,一时也没了主意,像他们这种安插在外的钉子是没有多大自主权利的,只有等待上头的命令,才能行动。现在要谋划这么大的一项计划,他们谁也没有这个胆子。

燕卓看出众人的犹豫,开口道:“这件事我牵头我负责,我直接和上线说,小风、小云,你们不是还想早点结束任务,得了赏金给老娘看病吗?”

小风、小云相视一看,点了点头,应道:“我听你的,这件事我们兄弟跟。”有了人带头,其余人自然也是纷纷点头。

燕卓搞定了自己手下这群暗卫,扭头又把清风明月楼的帮众喊了过来。他从楼众里选了四个想有所作为的年轻人,将他们提到了副堂主的位置。正所谓士为知己者死,这四人刚想有所作为便遇到燕卓的赏识,立马便把一腔热血献给了燕卓。

唐宝儿、李三问、杨成青、张小文,清风明月楼四位新晋的副堂主就站在燕卓面前。

唐宝儿虽名叫宝儿,听起有些女气,但他容貌甚伟,身高八尺、背挺肩宽,是蜀中唐门的嫡传弟子,一手暗器出神入化尽得唐门门主亲传,左右手暗器齐发的本事更有几分顾佛影的风采,因此江湖人称“蜀中小顾”。

李三问,追风剑客李追风的子侄,以剑术自傲,自言平生只有三问:问生、问死、问道。

杨成青,丐帮三州人氏,自幼漂泊所学武功极为驳杂,少林、金顶、丐帮各地武学都有涉猎,儒道释三教也有所了解,自称苦海居士,不穿好衣、不吃好饭,一身破烂长衫格外显眼。

张小文,绰号“小蚊子”,他幼年高烧,烧坏了声带,因此说话声音又小细常被人戏称蚊子叫,后来拜师峨眉山平山道人,学了一手奇门兵刃峨眉刺,招式狠辣诡谲。

燕卓看着这四人,开口问道:“怎么样?当上副堂主以后有什么不一样的感受吗?”

唐宝儿拱手,颇为豪气道:“楼主升我为副堂主,属下一定尽心竭力,为楼主排忧解难。”

李三问拱手不语,一副桀骜不驯的样子,似乎对这副堂主的职位并不感兴趣。

杨成青甩了甩破衣裳,拱手道:“楼主知遇之恩,属下无以为报,愿听楼主驱使。”

小蚊子站在最后,拱了拱手,他声带受损因而不爱开口说话,但那脸上洋溢的笑容却是显示出他内心的开心和激动。

那唐宝儿看着李三问不开口说话,脸上当即不悦,开口揶揄道:“还是李副堂主清高,唐某佩服。”

李三问不怒犯喜,笑呵呵道:“我说话只有三问,问生、问死、问道,其余时候我很少开口。”

唐宝儿讽道:“那你刚才开口是为了什么?”

眼见两人剑拔弩张,燕卓走下九龙椅,抓起两人的手掌,笑道:“不打架的兄弟不是好兄弟,但好兄弟吵架只能在自己人面前吵,可别叫外人钻了空子。”说着,他脸色一紧:“不瞒你们说,现在丐帮和清风明月楼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候,帮里内外有不少江左的眼线、钉子,他们在一天,咱们这个江湖就不太平一天。”

唐宝儿道:“楼主的意思?”

“肃清丐帮三州和楼内的江左奸细,为大战做准备。”燕卓握拳道,“城外那几个猎户已经查明就是奸细,你们可以顺藤摸瓜。”

四人皆是拱手领命:“楼主放心,属下定不辱使命。”

“我对你们放心,你们是我选的人,我有这个信心,清风明月楼的未来就在你们身上了。”燕卓拍着四人的肩膀,将这四人送了出去。

送走这四人,燕卓又回到桌上赶忙写了两封密信。一封是写给关明月的,提醒他有江左暗卫要暗杀关、柳,另一封是写给他的顶头上司的,他要向上头要人,让更多眼线暴露在他面前。

燕卓觉得自己很厉害,算计得也很巧妙: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只要把身边的关明月、柳清风、祥儿这三人除掉,再将江左的眼线清理干净,有唐、李、杨、张四人亲信支撑,这丐帮、清风明月楼不都是我的!

江都城,相国府。

赵含国独坐在一条木椅上,目光正落在池塘中那几条争食的锦鲤。那几条锦鲤每一条少说都有几十斤重,鱼嘴一张,大到能添进去一个鸡蛋,它们不断地张嘴又闭嘴,直将周围的鱼食都吃个干净才缓缓摆动鱼鳍,慢悠悠地躲进荷叶底下。

“这人呐和畜牲都一样,有东西吃的时候就紧两步,没东西吃的时候就慢腾腾。你不给他们吃吧,他们要起来闹,把这个池塘里的荷叶都给扯了,他给他们吃太饱吧,他们就懒洋洋地不待见你,难啊。”赵含国将手里剩下的鱼食一扔,拍了拍手,起身扶住围栏。

在他身后,一人拍手道:“相爷高见,从鱼看到人,从鱼事看到人事,这份智慧属下自叹不如。”

赵含国笑了笑,道:“你不是看不见,你只不过是看见了不说罢了。”

那人笑了笑,也不再隐瞒,开口道:“终究是什么事都躲不过相爷的眼睛。”

赵含国道:“这北伐的战事你想掺和?”

那人道:“属下毛遂自荐,不敢奢望北伐元帅,但做个主将属下自认还是有能力的,属下愿立军令状!”

赵含国笑道:“立军令状?我不稀罕你的人头,世人都觉得只要巴结上了我就有大好前程,那难道我手下的人都是一些只会阿谀奉承的小人?”

那人惶恐道:“属下不敢,属下不是这个意思。”

赵含国笑了笑,道:“好了,给你三千兵马,七日内要是能拿下江陵,你就是北伐先锋。”

那人闻言立马跪地道:“属下领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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