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问起冯宽缘由，冯宽犹豫一会，只说白、绿二人好像从辽国使团里面逃了出来，如今去向不明，官军正对着画像说要缉拿她们。

说完，冯宽忽然又想起李顺的事，问：

“对了，你们有没有听过，一个叫李顺的人？之前蜀地叛乱，听说他后来逃去了西夏。”

李清灵摇摇头，沈红绫、胡风琴沉默不语，湘平有些不满道：

“大哥哥，我们是来你家做客的呢，怎么像审犯人一样问这问那的。今天在那里晒了半天太阳，好不容易来了你这传说中的安乐窝，可哪有什么安乐样子呀？”

“哈哈哈，我的错我的错，湘平说得对，走走，去后边冬至园坐坐，那里清凉舒坦。”

五人在园子里摸草赏花，听着冯宽介绍，又欢欢喜喜地跑菜园里摘瓜拿菜，像极了小夜素儿刚来时的模样。

夜幕降临，光热消散，抚云居伙房内外，几种不同的笑声填满了寂静的夜空。

冯宽在灶边烧火，一开始还和她们有说有笑，可渐渐地，脑海中开始不断浮现出陈晋阳烧火看炉的画面，眼前的灶台似乎也渐渐变成了丹炉。

“大哥哥，火小点。”

“大哥哥，哎呀都要烧糊了……”

一边提醒，湘平一边快速地翻抄锅铲，正在外面洗菜的沈、李二人听到声音，抱着菜盆进来准备看热闹。

刚到门口，轰隆一声巨响传来，从天降下一阵风沙雨。

两人一震，下意识背身捂住口鼻，待恢复平静时，转身进门看去：

屋顶生生多出个不大不小的窟窿，星光投射下来，湘平手拿锅铲、一身灰泥，像一尊泥塑菩萨一样，一动不动地望着眼前的大铁锅。

灶边的冯宽，右手拿着根铁棍，纤尘不染、浑身散发出淡淡金光，如神仙下凡一般……

“你们在闹些什么玩意儿？屋顶都要给掀……还真给掀翻了……”

从厅堂赶来的胡风琴咋呼几句，看到伙房内的景象，人瞬间也愣住了。

冯宽回过神来，忙丢下棍子，起身赔笑道：

“抱歉抱歉，一时忘了形，试了好多次不灵，没想到这次……哈哈……”

“大哥哥……你赔我衣裳！赔我一锅红烧肉！”

“啊哈哈，湘妹子，咱有话好好说，你这一身灰泥的……别往我身上凑……”

“我偏要……”

“啊～哎哎……啊呸呸呸……凑就算了，别往我嘴里塞啊……”

“嘻嘻嘻嘻，我这一锅铲，偏要喂你个饱……别跑！”

门边三人看得好笑又无语。

一番嬉闹完毕，冯宽、湘平各自沐浴换了衣裳。饭是做不成了，众人便准备出去到松鹤楼吃饭、喝茶、赏夜景。

还没出院门，王辰和几位侍卫礼官刚好赶到，宣读圣旨，加封冯宽为镇国大将军。

所幸一旁有胡风琴帮着应承，没太失了仪礼。

加封完毕之后，王辰原本还要请冯宽去赴宴，看到此情此景，茶也没喝，笑盈盈地匆匆离开了。

五人乘马车到了松鹤楼，进了二楼最里的雅间。透过窗，刚好可以望见皇城内不时而起的绚烂烟花。

坐定之后，胡风琴对冯宽笑道：

“宋国为了留住你，也是花了血本啊，从二品的县公，正二品的大将军……嗯，没记错的话，子虚你今年刚满二十对吧？”

“呃……应该是，应该是的。”

冯宽心虚道，“那些都是虚职，嘿嘿，我正儿八经的活，是从八品的提刑司执事，以后，我还想正儿八经的抓贼呢！”

“大哥哥你这么厉害，京城谁还敢干坏事呀？我看啊……你这什么破提刑司，很快就要倒闭了。”湘平指了指头上的屋顶。

沈红绫轻笑两声，“这会儿还惦记你那一锅红烧肉呢！我觉得，那应该算天灾，不是人祸。”

“看在师父的面子上，大哥哥，我就不跟你计较了，不过晚上回去，你得把那棍子给我，好让我出出气！”

冯宽一口茶水差点喷出去，“必须的，哈哈，湘妹子，你替我好好批评批评它！”

菜上齐，众人正要开动时，李清灵忽盯着站在门口不走的伙计：

“还杵那里做什么？门带上，下去吧。”

那人面带难色，苦笑一声道：

“小的冒昧无礼，只想……多看冯仙人几眼，沾几丝仙气也好……”

说着，伙计又看向冯宽，“多有冒犯……冯仙人还望海涵，酒是掌柜的送的陈酿，性子温，喝了不上头，值得多品品。”

说完，伙计带上门匆匆走了。

屋内忽一阵安静，冯宽摸了摸鼻头道：

“这人肯定有问题……性子温、不上头……这酒……不会有毒吧？”

一句话惊得湘平跳脚起来，“卑鄙小人，我这就去拿他过来，让他自己先尝几口！”

“哎哎哎，坐下，坐下！”

沈红绫瞪了她一眼，“毛毛躁躁的，什么时候才能成熟点？”

胡风琴笑了笑，“咱们冯提刑这推理判断，也有几分道理。其他不说，这酒……我也觉得有问题。”

“说那么多没用，我来看看！”

李清灵离冯宽近，起身将他面前的酒坛提来，拍开封泥，顿时一股清香四溢而出。

紧接着倒了一杯，先摸了根银针试了试，后直接运气轻抿一口，奇怪道：

“没问题呀！”

这下众人兴趣更浓，纷纷起身围过来，一番无果之后，胡风琴拿起封泥翻过来一看，轻咳道：

“在这里，这里好像有封信！”

冯宽扯下油布条，与她四人一起看去，只见上面写着：

“鹿已猎，凤正安，京城无鬼，十日肃清。”

众人默念好几遍，渐渐又沉默下来。

湘平百思不得其解，忍不住想问时，被沈红绫眼神劝了回去。

“好事，反正是好事！哈哈，菜都要冷了，吃饭吃饭！”

回到抚云居，冯宽让张宜去找王全核实鹿长老的事，又独自在房间，使用神念术仔细探查京城地下，没能发现那个金色面具人的影踪。

时至半夜，冯宽睡不着觉，索性下床靠在窗边发愣，沈、李二人刚好敲门进来。

从沈红绫手中接过烧火棍，冯宽请她二人坐下。李清灵问道：

“那句话说的，可是丐帮鬼王？”

“应该是吧……很快便能知道了。”

“凤正安……莫非是说，白姑娘现在安全？”沈红绫接着问。

冯宽点点头，“我认识军部的人，暂时没有坏的消息传来。再加上第一句，若证实清楚，应当是可信的。”

“尽管还有遗憾，爹娘、阿姐他们……也算可以瞑目了。”

李清灵轻叹一声，看向冯宽，一脸真诚道，“对我们李家，冯二哥劳心劳力极多，以前是我不懂事，这句谢谢，很早就应该说的。

抱歉，冯二哥……灵儿这里，真心谢谢你！天安镇的事我也知晓，若不是你……”

“行了行了，灵儿妹妹你说什么呢！”

没等她继续说下去，冯宽苦笑打断，“咱们可是一家人，很早以前就是一家人了，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

“噗……说到一家人，红绫姐才和你是真正的一家人呢！”

忽然想到什么，李清灵捂嘴发笑。见冯宽傻笑两声，想继续解释，被沈红绫掐了下胳膊。

“那个，子虚你之前，不是问那个叫李顺的人么，那个人……有点麻烦。”沈红绫转移话题道。

“哦，怎么个麻烦法儿？莫非……他还在西夏做了大官不成？”

“比做大官还麻烦。”沈红绫苦笑道，“他……他现在是……国主的人。”

冯宽挠了挠后脑勺，“什么意思？他是赵烟萝的亲信？”

沈红绫脸颊微热，支支吾吾不知道怎么往下说，李清灵看不下去，直言道：

“那小子是面首，西夏国主赵烟萝的面首，冯二哥，你知道什么是面首吧？”

冯宽咽了咽口水，一脸不敢相信，“赵烟萝怎么会看得上他……”

“不止你不信，西夏也没几人能理解的。”沈红绫摇头道。

安静一会，冯宽问道：“赵烟萝……就只有他这一个？”

“我也不太清楚……不过这人，应当是最……最受宠信……的一个。”

沈红绫越说声音越小，到最后都不敢看冯宽了。

“确实难办，可无论如何，这人……”

冯宽面色一冷，马上又笑了笑，“等我师兄过来，我们一起去一趟西夏，办法总是会有的。”

两人准备回去时，冯宽拿出两块仙玉来。一番周折之后，沈李二人收下巴掌大的冰凉石头。

又听冯宽笑着说了些在“仙洞”里的经历，回到后院各自的房间，二人都有些辗转难眠。

“红绫姐，你睡了没？”

“没有……你也没睡呀？”

两人房间在冬至春色园旁边，中间只隔了一道墙。

瓮声瓮气地对完话，李清灵从窗户溜过去，直接爬到了沈红绫被窝里面，并排仰面躺着，手上都握着仙玉。

“红绫姐，你有没有觉得……冯二哥好像，有点怪怪的。”

“胡说什么，哪里怪了？除了修为……有些高深莫测，人和之前，都没区别好吧！”

“所以我才说有点怪怪的！我感觉……他和三年之前的那个他一样，好像完全没有变化。”

“没变化挺好的呀，我就喜……咳咳……”

李清灵扑哧笑出声来，放下仙玉，侧身将手搭在她肩膀：

“喜啥？喜欢就直接说嘛，你们那什么破亲戚关系，对咱们修道之人来说，其实不妨碍的。”

沈红绫戳了戳她脑袋，“再别说那些啦，我已经听说了，他和杨家郡主，很快就要成婚。”

“真的？”

李清灵愣了一下，“可是我听说，郡主，不是才恢复正常么？”

“不是，是那位杨应紫杨郡主，她的姐姐。刚才听子虚说的轻松，其实不知道有多凶险，她这几年和子虚同生共死的……确实不容易。”

两人沉默一会，李清灵讪讪笑道：

“红绫姐，我刚才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你看，这三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不说别人，你我这几年变化都很大，要是放以前……冯二哥成婚这事，我肯定不可能从你嘴里听来。

可今日第一眼看到冯二哥，让我感觉，他还是三年前的那个他，好像一丝一毫的变化都没有。”

沈红绫怔了一下，旋即苦笑一声，“这么一说，好像是有点……”

“哪里是有点哟，听你一分析，这三年里他们经历了诸多困难，按理说性子啊习惯啊，或者至少眼神表情，怎么也会有些不同的……”

沈红绫沉默良久，最后轻叹一声，“子虚并非常人，说不定……这些都被他埋藏在了内心深处，只是我们……还没感受到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