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说，姓郭的不仅没拍死我，他自己……反倒成了聋子？这……”

冯宽先是一愣，旋即大笑不止，“这真是太……太他妈爽了！笑死我了，哈哈哈～”

“嘘……他们人也在外面呢！”沈红绫提醒道。

话音刚落，赵烟萝从外进来，后怕道：

“冯公子没事，实在是上天保佑！”

“公主也来了……多谢殿下关心。”

听了沈红绫刚才的话，冯宽明白她和郭静平有些关系，说话不咸不淡。

赵烟萝沉默一会，轻叹一声说：

“冯公子，晋阳令既出，陛下旨意已下，明天一早……还得麻烦你，跟随执事大人一行，去一趟神京。”

“什么？凭什么？？”

李清灵愤而起身，“今天他没本事杀掉我冯二哥，凭什么还要随他去？你们……就这么想我冯二哥死吗？”

许世境出现在赵烟萝身后，不慌不忙地替她回答：

“冯公子是殿下的救命恩人，殿下若是有办法，也不想如此。我们会派人全程护送过去，绝不会让冯公子任人宰割！”

沈红绫站起身来，冷冷回道：“别人我不管，冯公子绝对不能去神京！”

“殿下，还请你们出去吧。”

眼见气氛紧张，冯宽出言劝解道，“就算非得过去，这会天还没亮呢！”

等他们出去之后，沈李二人一左一右，默契地围坐在冯宽旁边，摆出一副要死死护住他的模样。

冯宽心头一暖，柔声笑道：

“灵儿妹妹，沈姑娘，多谢你们过来救我。明天的事，暂时就不要管了。实在不行，我跟他们走一趟吧。我这人福大命大，即便去了神京也不会怎么样的。”

沈红绫紧咬下唇，“公子，有些事情你可能还不清楚，别的地方还好，神京，你绝对不能去！”

“天雷都劈不死我，莫非，还有比这个更可怕的？”

“有！”沈红绫斩钉截铁。

看着她那较真的模样，冯宽不由得眼眶微红，“沈姑娘，真的谢谢你。放心吧，我只是怕死而已，可我现在，渐渐明白一个道理，我，不会死！”

郭静平独坐在指挥使曹方给他准备的云帐当中，彻夜未眠。

早些时候太医过来，他已经完全听不清楚他们说什么，只从他们不断摇头的动作中，判断出自己是彻底聋了。

后来又有人煎送汤药过来，郭静平选择拒绝服用。这些静心养气的药，对他来说，简直就是一种**裸的嘲讽和侮辱：

“现在看来，天魂殿那帮人说的没错，京城这些人，统统该死！”

……

冯宽非常熟悉和习惯军营的作息。早上醒来，看到久违的阳光透过营房的缝隙照射进来，他条件反射一般地坐起身。

可等了一会，没听到号鼓声响，他忽然又感到迷惘。

沈、李二人在旁边的**随便对付一晚，两人心事重重，都没怎么睡。

见他起来，沈红绫也跟着坐起身。冯宽不说话，她就这么看着他。

李清灵依旧躺着，侧着身子面朝冯宽，意兴懒懒道：

“冯二哥，你要是去神京，我也去。”

“你去做什么？”

回过神来，冯宽苦笑一声，又重新躺回去，“晋阳宫地位超然，在那里生活，都没什么烟火气，肯定不如京城呆着舒服。”

“要那么舒服做什么？京城其实……”

李清灵欲言又止，嘟了嘟嘴接着说：

“无论如何，我得陪着你啊！万一有人要害你，我还可以给你挡挡剑。”

“灵儿妹妹，清姝还在京城呢。”

冯宽苦涩一笑，“你……最好还是留下，陪陪她吧，她……其实挺苦的。”

“我陪公子去神京吧！”

沈红绫忽道，“京城这边，我无牵无挂，那里……或许我还认得几个人。”

冯宽歪过头来，看着在黎明雨后的阳光下，去掉面纱、显露真容的沈红绫：

体若清风貌若仙，眉眼含笑嘴含情。

一瞬间，他感觉原本昏暗的营帐，陡然变得亮丽光彩了许多。

怔了一会，不舍地收回目光，冯宽摸了摸鼻子，自然又真诚地笑了笑，都忘了要对她刚才的提议做出反应。

以为他默许了自己的建议，沈红绫心内欢喜，连带着对到了神京之后的诸多顾虑，都减弱不少。

三人就这样安安静静地或坐或躺，一会鼓声大作，外面过来两个神策军士，在帐门外齐声喊道：

“请冯仙人亲赴校场，同去神京！”

“知道了。”冯宽坐起身，简单回道。

三人略加梳洗，都换上了一样的衣服，冯宽笑道：

“穿着我的衣服，感觉你们比我还帅。”

沈、李二人相视苦笑。一会出了营帐，跟着军士往校场去，经过营房大门时，楚大雄、韩怀亮以及甲子营的几十号人，手拿长枪分列左右，表情悲悯严肃，似要助威打气一般。

冯宽心里一暖，停下脚步，朝两边郑重抱拳鞠躬，想说什么，又怕会给他们带来麻烦，最后什么都没说。

“送冯兄弟！！”

楚大雄一声长喝，所有人以枪击地，声震长天，经久不息。

不敢回看，揉了揉发红的眼睛，冯宽抬头挺胸，脚步不停。

一会到了校场，李清灵忽然说：

“冯二哥，我已经想清楚了，无论如何，我也要跟着你去。我姐虽苦，可是冯二哥，你更苦！”

冯宽正要劝她，郭静平这时走过来，眼神复杂地看着他，平平淡淡地说：

“你还欠我一掌。”

说完，郭静平又挥了挥手，柳如烟、花喜人很快也被军士押了过来。

“冯公子，对不起……都是我连累了你！”柳如烟眼里噙着泪，不敢看他。

“哪里话，这事，本来就与你无关！”

冯宽柔声一笑，又朝郭静平说：

“既然你没聋，把她们都放了，还有一掌，你只管来吧。”

郭静平看向其中一位军士，略等一会，回道：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想让我把她们都放了对不对？可天意如此，昨天我只拍出四掌，也让我彻底醒悟过来。

这两位姑娘，今天只能留下一个。”

“这还用选吗？”

一阵令人窒息的安静后，花喜人忽然哈哈大笑：

“他们都不熟，让我去神京就是了。”

柳如烟摇了摇头，“花姐姐，还是让我去吧。”

柳、花二人出现之后，李清灵便一直在盯着柳如烟看，莫名地觉得她熟悉。

最后忍不住扯了扯冯宽衣袖发问，冯宽一个激灵，用力拍了拍自己脑袋：

“差点忘了，柳姑娘……她，她就是你姐姐，你的亲姐姐，李清姝！”

柳如烟、李清灵身子同时一震。

半晌，李清灵缓缓靠过去：

“二姐，是……是我，我是云儿。”

“云儿……”

柳如烟眼眶通红，仍旧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云儿妹妹，真……真的是你？”

“嗯！”

李清灵不住点头，眼泪开始止不住地往下掉。

柳如烟握住她手，泪中带笑：

“云儿，我的好妹妹……一转眼，你都长这么大了……”

郭静平看不下去，挥了挥手，骤然间礼乐响起，最前面的高台上出现一位礼部官员，拿着一卷文书对天长诵。

郭静平直挺身板，背负双手，仿佛将那一通长文也听了进去一般。

看清众人脸上反应后，他十分准确地判断出礼仪结束，随后不紧不慢地说：

“出发！”

很快，几位神策军士驾着马车行来。

“冯仙人，请！”郭静平做了个手势，自己进了最前面的马车。

李清灵笑道：“二姐，我跟你们一起过去，咱们坐一辆马车，我还有好多好多话要跟你说呢！”

“我，便和冯公子一起吧。”

沈红绫淡淡一笑，她忽然觉得，这样的旅程，好像也没那么坏。

“唉，真是连累你们了。放心，就算舍了这条命不要，也不让你们受半点伤害。”

冯宽刚刚说完，忽听得马蹄声响，很快，远远传来一声急切绵长的声音：

“晋阳令出，停步留人！晋阳令出，停步留人！！”

众人闻声望去，只见司马真单骑绝尘而来，手上高举一块纯白玉牌，似乎也是晋阳令一般……

顷刻间，司马真赶赴而来，下马来到高台之上，缓了一会，神情严肃地朗声宣道：

“建隆元年，晋阳子赐司马晦如千秋晋阳令，世代可用。执事大人，此令既出，冯子虚，不能随你而去！”

下面一阵安静，见众人毫无反应，司马真又重复一遍。

几位神策军士你看我我看你，一人不情不愿地过去前面，示意车夫掀开车帘。

“为何还不走？”郭静平手指搭在车厢壁上，忽地睁开眼。

军士结结巴巴说了一通，又拿手比划了半天，浑身直冒热汗。

郭静平面沉似水，沉默一会，最后还是下了马车。

一抬头，见司马真高举千秋晋阳令看着他，郭静平深吸一口气，缓缓走上高台，单膝跪地之后，又恭恭敬敬地双手接过。

四下一阵沉默，郭静平神色极为复杂地看向冯宽，最后声音嘶哑地说：

“冯仙人，咱们有缘，将来一定还能再会！今日不宜远行，我便带柳姑娘走了。”

“什么？”

冯宽顿时急怒交加，“我不去，柳姑娘自然也不去，我不可能让你带走她！”

“哦？”

盯着冯宽嘴形神色，郭静平略加思忖后，说道：

“刚才，柳姑娘不是自己都答应了吗？即便是这块千秋晋阳令，也没说，要救她的命吧！”

赵烟萝从旁边过来，苦笑劝解道：

“事从缓急，刚才的决定，自然也就做不得数了，就让花喜人，随平哥哥一起去往神京即可！”

说罢，赵烟萝又看向花喜人，“姑娘，这次苦了你了。放心，我会派人照顾好你爹娘亲眷的。姑娘去西边，体会一下不同的风土人情，其实也不错！”

“哈哈哈哈……”

花喜人顿时大笑不止，“公主殿下说的对。您且放一万个心吧，我这种低贱之人，怎么能让你们这些高贵之人烦恼呢？直接让我去就行了！

至于我的父母，呵呵，殿下若真要为我着想，请让他们，死无葬身之地，可好？”

赵烟萝一脸茫然，花喜人大大方方走到郭静平面前，一脸不屑道：

“不就是让我给你弟弟陪葬么，有那么难开口？不过就是一死而已，十年前我就想死了！走吧，还愣在这里等什么？

刚才说什么不宜远行，难道你真就不走了？呵呵，实在虚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