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怕不妥。”
董小仪听到这四字,只觉颅内如有雷击,一张笑脸转瞬由红转白,低着头一句话含在嘴里却是怎么也说不出口。羞愧间,只得掩面急走,只走了几步泪水便打湿了大半的衣袖。
也是她走得急,拐角处不巧碰到了替燕玄机传信的太监,她看董小仪神色异常,又见赵淮书站在门口面生踌躇,心中顿觉两人关系不同寻常。
这太监唤作小贵子,他迎着赵淮书开口道:“赵将军,这手里的点心可是……”
赵淮书知道这太监不怀好意,眼神一冷,道:“公公想尝尝哪去便是。”
“不敢不敢。”小贵子察觉到赵淮书神色冷淡,忌惮其父赵含国,当即变出一张笑脸道:“皇上,想请相爷用饭,不知道赵将军可有时间一同啊?”
“再说。”赵淮书撂下一句话便进了屋,并不给这太监丝毫脸面。
小贵子见状,脸上虽仍带着笑意,那心里可是将赵淮书祖上十八代接连骂了一遍,什么乌龟、野鸡、老狗是都放进了赵家的家谱。
赵淮书倒也不是成心和这小太监过不去,只是他的心早被董小仪刚才的楚楚可怜所占满,他看着那手里的点心,心里竟生出些许愧疚:“她,或许……我是不是应该找她道一个谦,可能她并没有那个意思,是我多心。”
他写下一封信道歉,却又不敢当面送给董小仪,只得等到夜深人静时偷偷塞进门缝,却不想那信刚塞进去,门却开了。
只见盈盈月光下,董小仪一双泪眼楚楚可怜,娇嗔道:“我以为我再也看不见你了。”
赵淮书看着眼前的董小仪,一颗心是起伏不定,明月、佳人、衣带宽,这哪个男人能顶得住呢?他想身后抱住面前的董小仪,却不想打更声竟从院外传来,两人都是一惊,倒是董小仪反应快,将他拉进了房内。
她抓着他的手,两人几近相贴,口鼻中喷出的热气撩抚在两人的面庞和脖颈。
董小仪开口道:“咱们以后可以写信吗,我有好多事要和你说。”
赵淮书点了点头,他这一点就不曾想过,这女孩的心事竟像潮水一般向自己涌来,从诗词歌赋、童年趣事到各自爱好、日常闲事,鱼燕往返之频繁,怕是丢进黄河也能连成一片。
可两人的书信渐繁,难免不受人怀疑,他们一个是当朝相国之子,一个是皇帝的小仪,这番关系要被人拆穿,那**后宫之罪可不是谁都能担下的。但两人书信渐长,情根早已深种,而且有些事越是隐秘越是有趣,就是两个合伙偷东西的小偷,心惊胆战却也刺激非常。
这种“共谋”更是加深了两人的感情,那种在众目睽睽下的偶然一瞥,只有两人知道,其他人不知道的眉目传情,使得两人在情网里越陷越深。
终于在一个月明星稀的晚上,赵淮书溜进了红竹轩,一把揽住了董小仪,将她紧紧抱进怀里:“玉倩,我一刻也离不开你。”
董小仪只觉浑身被他箍得酥软,脑袋一片空白下竟是被他抱到了榻上,月影红烛下,两人第一次尝到了**。两人体会到这欢乐后,更是情难自已,赵淮书自是免得三更半夜溜进红竹轩与爱侣幽会。
直到有一天,赵淮书在红竹轩内听到了燕玄机的声音,他躲在墙边,屋内的声响像一把刀子戳进了他的心窝,不停地翻搅,他感觉他的心碎了也烂了,他恨不得马上就冲进屋内一刀剐了那燕玄机,但他不能那么做,如果燕玄机死在红竹轩,那董小仪肯定逃不脱干系,那群酸腐文人定要说她是红颜祸水……
他不知道要干什么,倚着院墙,颓然坐到了那屋内的声响停下,他仰头瞥了瞥窗户,见没有灯火,心想那燕玄机今夜不会走了,脸上不由苦笑:“当日见她,她正愁苦被皇上冷落,现在这样也算是她如愿。”他扶着墙,虽不曾喝酒,脚步却是踉跄。
那一个月,他当真配得上颓废两字,躲在暗不见天的屋内,任由须发如杂草一般疯长,说来也奇怪,他在禁宫内躲了这一个月也没人扰他,就连自己没去早朝燕玄机都没有过问,他隐隐感觉这其中有些蹊跷,那一晚怕不是有什么误会?
他刚想出门询问,却听到了董小仪晋升贵妃的消息,他再去红竹轩,那院里已是换了新人。他摇了摇头,暗笑自己痴傻,这宫里的妃子本不就是皇帝的吗?自己玩了皇帝的女人这不该是件得意的事?可他却并不得意,反倒是失魂落魄起来,他心里发了疯似得想见董玉婧,想见一见这董贵妃是否有那一丝贵态。
可等他在后花园看见董贵妃时,竟是发现自己那心心念念的人已是形销骨立,仿佛害了一场大病。
赵淮书看着她,她也瞥见了赵淮书,只是这一次她的眼里没了往日的风采。
赵淮书咽下一口唾沫,向着董贵妃走了几步,他走得并不快,似是在有意压抑自己心里的想念。
董贵妃看着他一步步走来,眼中竟是晃出点点光彩,她对他眨了眨眼,看向墙后。
赵淮书心领神会走到墙后,倚墙看天,他不知道自己心里是怎么想的,好像只见她一眼便被迷住了心窍。
“你这一月为什么没有找我?”董小仪冷冷道。
赵淮书用余光瞥了一眼她,不屑道:“我爱找你便找你,不想找你便不找你。”
“你···”董小仪连咳了五声,窄窄的胸腔就像是一个老旧的风箱,隆隆回响,“我早该知道的,你也不过薄情汉……”
“我是薄情汉,那你是什么?”赵淮书似是气急,瞪着董小仪,“那一晚我就在外面···你的声音还有燕玄机的声音我都听得一清二楚!”
董小仪一怔,看着赵淮书竟是痴痴笑了:“你是因为这个才不找我?你不是因为不喜欢我。”
赵淮书也被一怔,不知道董小仪所说是什么意思。
“淮书,我没和皇上,那一晚我用扎出了血,说是来了月事,他想但被我推脱了,后来这几天我胃口不好,有些瘦了,他觉得我病了,便没再找我,”董小仪说着,脸上满是喜悦,一双眸子也是重新熠熠生辉。
“那他为什么要升你做贵妃···”赵淮书疑道。
“我也不知。”董小仪摇了摇头,脸上笑容更娇,“淮书,我有个好事要告诉你,我怀孕了,是你的孩子。”
赵淮书一怔,脸上不知是喜是忧,他抱住董小仪,轻轻拍抚着她的背,似是在做着一个很艰难的决定:“玉婧,咱们走吧,逃出宫去。”
董小仪一怔,似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看着他决绝的神色,重重地点了点头。
“你再在宫里等我三天,我回家安排,咱们逃去草原,那里自由自在没人会在意我们。”赵淮书道。
董小仪眉头一垂,道:“不能现在就走吗?你会回来吗?”
赵淮书拍了拍她的脑袋,宠溺也坚决,道:“我一定会回来的,等我玉婧。”说实话,这个决定做得并不轻松,他是当朝相国之子,日后这江左官场也定是他的天下,但他现在却偏偏为了一个放弃了自己大好的前程。
他会后悔吗?不知道,但他现在绝不后悔。
他准备了马车,安排了心腹在外接应,换了银票金票,还买了一套火红的凤冠霞帔。
三天后,就当他满心欢喜地到宫里接董小仪出宫,却听到了董贵妃恶疾突发,不治身亡的消息。
董小仪为什么会突发恶疾?明明三天前她还是好好的,赵淮书只觉心口奇痛似是被剜下了一块肉,他撑着城墙想要进攻,却被那宫门守卫拦住:“赵大人,相国让您回家。”
他眉头一怔,难道是父亲?他动了这个心思便是马不停蹄地奔回家里,他推开家丁,撞倒了管家,一脚踢开书房的大门,瞪着赵含国,道:“董贵妃是你派人杀的?”
赵含国看着赵淮书一副大义灭亲的样子,也不气恼,将手中毛笔一放:“淮书,人不是我杀的,虽说我不可能放你走,但她已有了赵家的血脉我便不会杀她。”
“那是谁?”赵淮书质问道。
赵含国道:“要怪就怪你做事不够干净,既然被人看见了就应该斩草除根,留了一个祸患害人害己。”
赵淮书一怔,脑袋里猛地回想起那个太监的样子:“是那个太监!”
“宫里人多眼杂,看见你这事的可不止一人,人家不仅知道你和董贵妃有染还知道你今天要进宫,你以为燕玄机为什么要选在今天杀她?”赵含国看着眼前惊愕的赵淮书,“淮书,宠辱不惊四个字我从小便教你,你怎们现在还没有长进,事情已经发生了,想想应对的办法吧,只怒不争是不能的表现。”
赵淮书听着,怒气仍是不减:“这笔帐我迟早要算!”
“你要算,我也要算,燕玄机这是像咱们赵家示威呢,不亮亮牙齿,他还以为我赵含国是一只任他玩弄的老猫呢。”赵含国笑了笑,“他燕玄机没直接向你发难,还是有所忌惮啊,可惜呀,你先去老家带上几年,避避风头,看为父施展一下拳脚。”
赵相国一出手自是雷霆手段,他才不会手下留情,直接将宫中的年轻的内侍清洗了一遍,燕玄机何时做了何事,每天都有专人负责记录,中午一趟半夜一趟送到相国府。且待时机成熟之后,他直接胁迫燕玄机迁都,新都江都禁宫内外全是相国亲信,纵是燕玄机有阎罗殿作为心腹也难以与之抗衡,而且赵淮书虽是远走乡下,但心中恶气未舒,是直接在燕玄机的饮食中动了手脚,废了他的肝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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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这件事不光是为了她。”赵淮书淡淡道,“他燕玄机杀了我的女人和孩子,我也要他得到报应。”
赵含国一笑:“那为父就拭目以待吧。”
江都皇城,朝天殿。
群臣排列井然,等待着那高高在上的天子燕玄机落座上朝。
燕玄机看着站在百官之首的赵含国,面含笑意,开口道:“相国,听说你家小儿子回来了?”
赵含国嘴角一弯:“犬子昨日确实回家,经过这三年游历,犬子也成熟了许多,他感念皇恩,今天还特意带了一份礼物想要给陛下赏玩。”
“哦,那拿上来看看吧。”
只听燕玄机一声令下,大殿外赵淮书带着六个精壮汉子抬着一块巨石上了大殿。
赵含国走到那巨石旁,开口道:“这块天外陨石是犬子从南海之边偶然获得,上面还写有文字,可能便是百姓们常说的天书。”
燕玄机一听如此,当即也是来了兴趣,起身走到那巨石旁,端详着那巨石上的文字,低声诵道:“霓坠鸡化……”
他这读了这四个字,便听到殿外狂风骤起,一条大青蛇,兀地从梁上飞将下来,卧在那龙椅之上。
史书记载那天:方升座,殿外狂风骤起,一青龙坠于金座,废帝与群臣并惊,左右急救入宫,须臾,青龙遁走,殿外狂风暴雨,废帝即惊亡。
燕玄机身死,赵家父子二人便推出了燕玄机的大儿子燕庭旭或者也可以称是赵庭旭继位,是为江左隆帝。隆帝上位后,赵含国以皇帝年幼为由,安排隆帝生母王太后垂帘听政。
王太后为感谢赵含国扶持之恩,加封赵含国为顾命大臣,掌管中枢,拜九锡之礼,车马起居与天子无异。
一时间,赵含国权倾江左,位极人臣,整个江左再也没有任何人可以阻碍他的野心。只是这外患未平,内乱又止,人心浮动,前线的江左军也是没了军心,进攻疲软守城懈怠。
北齐与草原一线,王夏与周边三城失守,北齐军和白云军已成合围之势向着后汉之地进发。
※※※※※※
王夏城,城门楼。
一杆罗字银色旌旗飘扬,在这旗帜之下,罗涛、太阿、冯天虎三人并肩而立,在他们两边,几百名身穿甲胄的军士神情肃杀,可见军容严整。
冯天虎摸了摸城墙,两眼不由含泪:“终于回来了。”
罗涛看着冯天虎,也泛出一丝故国之思,心中感叹不知道自己何时才能将那九万大军带回白云,又或者说有多少人活着跟他回到白云,是七万?还是五万?
“元帅,这咱们接下来干什么?”打下了王夏城,冯天虎对罗涛的称呼也越来越恭敬,从一开始的罗涛,变成了元帅,其实按理说,罗涛现在已经是一国之主,冯天虎也应该称呼一声殿下,但他出身行伍本也就是后汉军中的一个牙将,这辈子听到最厉害的称号也就是“元帅”两字,索性便直接叫起了元帅。
“这事我也正和北齐军的统帅联络,我的意思是白云军南下攻下后汉白云之地,北齐军东进与江左一线的燕卓汇合,然后南北夹击灭掉江左。”罗涛道。
冯天虎点了点头,道:“那这后汉之地日后谁做主?”
罗涛笑了笑,道:“那就得看这后汉之地的百姓怎么选了,我听说后汉国主现在还在江左,可以把他迎回来。”
冯天虎皱了皱眉,眼神中显出一丝犹豫:“元帅就没有一统天下之心?”
罗涛一愣:“一统天下?我没这个打算,这天下日后和我怎么样,我并不关心,况且这件事有燕卓呢。”
“我知道元帅和燕卓关系匪浅,但凭燕卓的威信真的能统御江南江北?”
罗涛道:“怎么你希望我和燕卓打一架,分个胜负?”
“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隐隐担忧罢了,这九州之地分得久了,这五国十派中少不了相当天下共主的,若是将这祸患留给后人,这攻伐仍是不休啊。”冯天虎道。
罗涛一笑:“飞虎,想不到你还能看那么远,要不我把位置传给你?”
“不敢、不敢。”冯天虎是连连摆手,“我不是那块材料,要我行军打仗还行,元帅,我还是觉得你得打算打算,这白云、后汉、草原的弟兄可都只服你一个人,你要是没了,咱们这个联盟可就跨了。”
他这说着,声音又低了一分:“元帅,不是我多言,咱们现在占住了白云、后汉、草原,那便是九州第一大国,后汉地势险要可做国本,白云民心归附,草原之地可供给,马匹,这可是上天送给元帅的地利人和,换了他人谁还要这份筹码?”
太阿听着冯天虎所说一直没有开口说话,只是看着两人若有所思。
“到时候再说吧。”罗涛显然是对这事没什么兴趣,不愿多言。
“报。”一名草原卫士拿着一封信跑了过来,“元帅,阿楚姑娘给你的信。”
罗涛眉眼一舒,心情立时大好,迫不及待地便拿起那封信走到无人处。
太阿和罗飞虎相互看了一眼,嘴上没有说些什么,但那眼睛里可都写着四个字——女色误国。
“怎么办啊,你有人选吗?”冯天虎道,“要不让罗涛赶快生个儿子?”
太阿摇了摇头,他也不知道怎么办了:“没辙,没儿子,你去认个干爹?”
“我都能当他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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