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虚……”

郭意忽然眼眶湿润，“我……突然不想过去见阿照了。咱们走吧，现在就走！离开这里，去哪儿都行，离这里越远越好！！”

司马沉沉摇摇头，挤出笑道：

“现在已经晚了，那位叫藏天的家伙，昨晚已经回到了京城。”

“难道你……已经见过他了？”郭意一脸震惊。

“他救了我一命，不然，昨天我可能就死了。”司马沉沉哭笑不得。

“喂，你们两个还没试好吗？里面是试衣间，可不是客房啊！”

外面传来老板娘戏谑的声音，司马沉沉忽地眼睛一亮：

“我知道阿照最喜欢你穿什么衣服了！”

圣狱白塔外，站着两队身穿白衣、手拿黑杖的圣徒。与梦幻城其他百姓脸上洋溢着夸张笑容的画面不同，他们站定如松，神情严肃，目光平视前方，周围的热闹，似乎并不属于他们。

狱长的叫熊秀，曾是丐帮鹿长老亲传弟子。

这种看门的琐碎事务，原本完全不需要他亲自出面，可刚才传来的一通消息，马上便让他坐立不安起来：

“圣天大人即将光临！”

之前陈志过来，都会弄得这里鸡犬不宁。这一次来的，是传说中与圣君大人地位相仿、从未在圣庙众人面前露过脸的圣天大人，会搅出怎样的风雨，谁也没个明确的预设。

从圣狱出来之前，熊秀仔仔细细地给郭照检查三遍，确认他身体正常、精神正常后才穿戴整齐，吩咐众人盯紧周围的一切风吹草动，一有情况，赶紧叫他出来迎接。

郭意穿着形似玄真观的灰白氅袍出来，见司马沉沉换了一身黑袍，蒙着面纱、头上带着竹笠，便不理解道：

“你是准备去劫狱吗？”

“潘岳那小子不是说了吗，只要我露出真容，他们就会听我指示，所以我把面具取了。”

“那你还怕被其他人看见？”

“现在我名声不大好，怕吓到这里的小朋友。就算吓不到，万一让那些漂亮姑娘们惦记上，也不好回去交差啊。”

郭意白了他一眼，“就算这个理由成立，那你干嘛还弄一身黑色？”

“这不为了衬托你么！”司马沉沉也冲她翻了个白眼。

“噗……哈哈哈，没必要没必要，哈哈哈哈！”

郭意捂着肚子笑了半天，最后缓下来，拍了拍他肩膀，认认真真地说：

“沉哥，真的谢谢你！不管未来变得怎么样……”

“只要有你就会是天堂……”

不等她说完，司马沉沉解开面纱，接着话便唱了起来。店铺老板娘刚好见了，忽然激动得语无伦次：

“大……大人！”

司马沉沉吓了一跳，赶紧蒙上脸，拉着郭意便跳窗跑了。

直到靠近圣狱白塔，两人才停下脚步，靠着一棵大树歇了一会。郭意一脸狐疑地望着他，问：

“你回来京城也没多久啊，名声再差，能差到哪里去！”

“我现在……在京城百姓眼里……是万鬼之王，天煞恶魔，止小儿夜啼的地尊大人。”

郭意眼神呆滞，沉默不语，司马沉沉又赶紧解释：

“都是那妖道玩的把戏，吃的喝的……甚至空气都有毒，京城百姓……已经被严重洗脑了。”

“这里的人估计也一样。”郭意干笑一声，“沉哥啊，咱们好像……也不是什么好人！”

“啊？”

“刚才走的突然，我还没来得及给人家结账。”

“呃……”

司马沉沉动了动头上的竹笠，“我这一身行头……也没给人家钱？”

“嗯。”

短暂沉默后，两人忽然相视大笑。

这时，一位圣徒手拿黑杖板着脸过来，翻着死鱼眼冷冷喝道：

“无故擅闯圣狱，扰乱此间清静，找死！”

说完，圣徒举起黑杖朝着司马沉沉后脑勺便砸了下去，却未料，被他伸出的小拇指穿过杖身，生生地接住了。

“喂，这里是梦幻城，不是无间地狱，能不能不要随随便便喊打喊杀？”

两人一起转过身来，司马沉沉手往回一缩，直接将黑木杖夺了过来，静静地看着他。

白衣圣徒懵了一瞬，下意识地想朝后喊人或者逃跑，可又被两人的眼神生生震慑在了原地，最后，只得结结巴巴地回问道：

“你……你们是谁？是上面来的新人吗？这里是……圣狱，象征梦幻城……光明……公正的地方。”

“我们来找一个叫郭照的人，他在里面，对吧？”郭意问。

“郭子章？你们……你们是？？”圣徒忽然呼吸急促起来。

这时候，司马沉沉试着取下面纱，冲他微微一笑，“之前那位潘大人说……”

“圣天大人！！”

那人身一震，当即跪地伏首，用尽他平生的心力，在保证不冒犯到司马沉沉的同时，将音量调到了最大：

“恭迎～圣天大人！！”

倏忽间，圣狱附近的白衣圣徒们，在熊秀的带领下，跳脱又不失威严地围了过来。

“恭迎圣天大人！”

郭意眼神古怪地看着司马沉沉，低声提醒道：

“他们在叫你呢！”

“呃……那啥，都起来吧。”

司马沉沉摸了摸鼻子，赶紧把面纱戴上，轻咳一声后，问：

“这里是谁负责？”

“回大人，圣狱一直都是由小的代管。”熊秀起身低头回道，仍不敢看他。

“嗯，郭照在里面对吧？”

“在在在，不久前小的还给他检查过，一切正常，小的……这就带您过去？”

“嗯，这是我表妹，我和她一起进去。”

“大人……这……”熊秀面露难色。

“嗯？”

“可以可以，当然可以，圣天大人说了算！”

“这还差不多！”

司马沉沉点头一笑，将黑杖还给刚才那位白衣圣徒：

“干的不错，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叫田鸡。”

“噗……抱歉，一时没忍住……好好干，下一个中卿的位子就留给你了。”

“多谢圣天大人！”

田鸡激动得泪流满面地，又准备跪地磕头，被司马沉沉拦住了：

“圣君有言，众生平等。尔等都要记住了，做人就要有做人的尊严。大家都是人，只要保有良知，心怀坦**，没有谁比谁更加高贵！”

“谨遵圣天大人教诲！！”

熊秀擦了擦额头的汗，微弓着腰，迎着两人往白塔去，其余圣徒则是纷纷举起黑杖，神情肃穆地行注目礼。

进到白塔内部，里面布局大气、陈设雅致，整洁干净且灯火通明，司马沉沉奇道：

“这不是关押犯人的地方么？看上去，跟皇宫差不多啊！”

“大人，这里……是我们住的地方，狱所……在这下面。”

熊秀莫名地又心慌起来，说完，赶紧走到厅堂中央，举起手中的银杖，在头顶的灯笼下端轻点三下，轰隆一声响，在他脚边赫然出现一条向下的幽暗石阶。

“大……大人，子章先生……就住在下面的丙字十七号房间。门没锁，您看……小……我就在上面还是？”

“我们自己下去。”

司马沉沉微微一笑，过去指着银杖，“你跟圣庙的其他人不一样，好好干，改天给你把这玩意儿换成金的。”

熊秀眼眶一红，声音颤抖道：

“大人放心……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沿着石阶一步步往下去，原以为会和之前的中城、上城一样死气沉沉。

可渐渐地，在拐了十八道弯后，下方开始出现类似吆喝叫卖、吹拉弹唱、哭爹喊娘、操练号角等等，一系列让人感觉熟悉又陌生的杂乱声响。

落脚到最底下，放眼往前方光亮处看去，眼前的景象顿时惊呆了郭意二人：

只见并不算大的一座平台上，到处摆放着各式简陋的桌子、凳子，其间又用石土堆砌间隔。百十位身穿统一灰白牢服的人们，穿梭、驻足在上面。

他们或扯着嗓子，叫卖着用石子代表的各种商货；或用筷子击打饭碗，嘴里模拟出琴笛琵琶的声响；或扮演爹娘孩子，上演着一出出生活好戏；或手拿木头竹条，跟着领头人一起吆喝操练。

眼见司马沉沉还要往前过去，郭意扯了扯他衣袖，一脸茫然地低声问：

“子虚，他们……都疯了吗？”

“他们应该……是地下仅存的正常人。”司马沉沉摇摇头，眼眶微红道。

说完，两人又往前走了几步，不知谁尖叫一声，紧接着一阵杂乱无章的敲锣打鼓，平台上的人们互相扶持，向着四方迅速退散，很快便没了踪影。

一阵错愕，眼见平台上最后的一个身影也要跳身离开，司马沉沉忙飞身过去，拦在他身前：

“韩大哥，是我啊，我们回来了！”

韩怀亮努力抬起头，一脸呆傻地笑问道：

“小兄弟……是新来的？”

“子虚啊，你这鬼样子，谁能认得出你来！”

郭意靠过来，指了指他头脸，又对韩怀亮说：

“不用再装疯卖傻啦，这小子现在成了圣庙的大人物，外面那些人都对他服服帖帖。”

韩怀亮不说话，一直等司马沉沉脱去竹笠、摘掉面纱，呆了一瞬后又赶紧蹲下身去，低头抽泣一番，缓了半天方才起身，泪中带笑地问：

“子虚……真的是你吗？”

“是我！在上面听到丙字十七号房间，我就有一种预感，会在下面遇到你。”

韩怀亮捶胸大笑，“我本来还没想那么多，后来子章进来，才给我提的建议。”

“韩大哥，阿照他……他还好吧？”郭意呼吸急促地问。

“除了行动不太方便，其他还算正常。这会儿估计在睡觉呢，他早上一直说什么今天会下雨，让我们呆在房间不要出去。”

韩怀亮苦笑一声，“可我们天天在这里过家家过习惯了，在那黑屋子里面呆不住，没想到这一出来，居然就见到了你们！”

郭意身一震，见司马沉沉不说话，便强笑着继续问：

“阿照他，为何行动不太方便，他是哪里受伤了吗？”

“他为了和我们一样保持清醒，自己断了双腿。现在，也就是我们这些缺胳膊少腿的，或者瞎子聋子还能保持清醒啦。”

韩怀亮轻叹一声，“可毕竟……子章他的伤是自己弄的，所以有时候感觉，他还有些古怪，不像我们这些人这么……

或许，是我们这些大老粗不能理解吧。一会见到他，你们可千万不要吓到他，多顺着他的意思来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