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诉衷肠

“都是一场误会,你们先退下吧!”

杜妈妈这会赶了过来,哭笑不得道:

“冯公子你呀,你也真是……越来越放肆了啊!当秦楼是你自家后院不成?今天不留首好词,可不能让你回家去!”

“那啥,实在抱歉!”

冯宽冷静下来,连忙拱手作揖,“杜妈妈,我也是一时心急。那个,能不能让我见见柳姑娘,别说一首词,八首十首都行!”

杜妈妈眉头一皱,屏退左右之后,过来亲自敲了敲门。

“如烟,你在里面,应该都听到了吧?冯公子闹了这么大动静,说是一定要见你,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们?”

柳如烟心乱如麻,纠结一阵,不得已过来开了门。

见她素面素衣,干干净净、清清爽爽,如出水芙蓉一般的熟悉模样,冯宽眼眶瞬间就红了,连忙抬起袖口擦了擦。

看在眼里,杜妈妈心惊,柳如烟颤声笑道:“冯公子,进屋吧,外面风大!”

三人进到里间,柳如烟给两人倒上茶。各自坐定,短暂沉默后,柳如烟开口说:

“妈妈,明天……我要去神京了。以后不知道能不能再见,多谢您一直以来的照顾,这里的东西我都不要,赎金会有人给足。”

“原来如此……这大半年,你确实不容易啊。”

杜妈妈先是一愣,随后释然道,“我说冯公子为何如此心急……说句公道话,神京也不比京城差多少,你有机会去那里,其实也不错。”

一开始没搭话,冯宽忽一脸认真地问:

“杜妈妈,柳姑娘的赎金是多少?我现在就要带她走。”

“冯公子,你是认真的?”杜妈妈愕然。

柳如烟咬了咬唇,心有不忍道:

“冯公子,就算你出的起赎金,我……我不可能、也不想和你走。”

并不觉得意外,冯宽沉默一会,又说:“杜妈妈,麻烦您出去一下,我有话,想单独和柳姑娘说。”

杜妈妈点点头,起身准备出去,陡然想到什么,忽又回头问道:

“如烟,带你去神京的,是不是之前,请你过去的那个人?”

“嗯。”

“哎……好自为之吧!”

听到房门关上的声音,冯宽一改刚才的沉默冷静,当即起身,激动地望着柳如烟:

“柳……清姝,听我一句,无论如何,你都不能去神京!”

“冯公子,你还是,叫我柳姑娘吧。”

柳如烟挤出笑来,“神京一行已经无法避免。其实想想,无非换个地方,换一批客人而已。京城……我已经呆的够久了!”

“不行,绝对不行!”

冯宽急得团团转,“你可知道,他们带你去神京,到底是为了什么?”

柳如烟眼眶微红,强颜笑道:

“我不过风尘女子,他们还能做什么……无非是……”

“不是!!”

冯宽一拳捶在桌面,两眼喷火道:

“柳姑娘,和你们一同过去的,还有上次,死在这里的那具尸体,回到神京,是要你去,给他陪葬的!”

柳如烟身一颤,呆呆木木地看着冯宽。

良久强笑一声,她不紧不慢地说:

“冯公子……是故意吓我的吧?最后即便如此,我,我也认了。不过一条贱命而已,早死晚死,没什么区别!”

“清姝,不管别人怎么看,在我心里,你依旧是之前的李清姝!”

冯宽双手撑在桌面,一边不停摇头,一边心疼地看着她:

“这大半年,你吃了很多的苦。可是……人,终究是要为自己活的。

我们要自私一点,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能放弃自己,命是我们自己的,管别人怎么看,又凭什么要别人说的算?”

柳如烟眼眶渐渐湿润,不敢和他对视。冯宽走到她跟前,蹲下身柔声道:

“我知道你在顾虑什么,放心,冯二哥也不是吃素的。这里是京城,不是神京!他晋阳宫再厉害,也不至于能横着走,我早就想好了办法!”

柳如烟依旧沉默,冯宽心一横,接着又说:

“清姝,你若是执意要去神京,好!我也陪你去!反正我跟你一样,之前也有嫌疑!今天我也不走了,就呆在这里,明天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冯宽把凳子搬来,直接坐在她旁边。

好一会,柳如烟缓缓抬起头,见冯宽半撑着脑袋,冲自己挤出温柔又担心的笑容,她的眼泪,忽像决堤的洪水一般唰唰地开始往下掉。

冯宽红着眼,笑道:“好久都没见你哭过,哭完就没事了。你看外面,雨又下大了,老天爷啊,也想陪你好好哭一场呢!”

“冯二哥……对不起!呜呜呜呜……”

话说到一半,柳如烟再也抑制不住地向他扑来,冯宽一个没坐稳,连人带椅直接向后倒在地上。

柳如烟跟着倒在冯宽身上,两手抓紧他肩膀,头埋在他胸口,直哭得稀里哗啦:

“冯二哥……我爹死了……后来,好多……好多坏人又冲进来,我娘为了护着我……跟他们进了屋……出来之后,她就疯了……

呜呜呜呜呜……我从来,都没对我娘说过一句好话,之前还恨不得……我真的,好恨好恨我自己。像我这样的人,为什么还要活在这世上啊……”

“没事没事,都过去了,伯父伯母……都是为了让你继续活着,替他们好好活着!咱们……千万不能辜负他们……”

冯宽轻抚柳如烟后背,说着说着,忽然想起那个世界,自己,好像也从来没给爸妈好脸色看过。

总觉得他们老土小气又市侩,给自己拖了后腿……可明明自己从小到大,能衣食无忧,专心读书……

不知不觉,他的脸上也泛滥成灾。

许下不让柳如烟再受伤害的承诺,从秦楼出来之后,将所有能帮到自己的人在脑中通通过了一遍,稍作犹豫,冯宽让黄柳,载他去了尚善坊。

自从昨天回来以后,杨应彩不吃东西,也一直都不肯对人说话。

杨素见了心疼,守在她身边又是哄又是劝,竟也丝毫不管用。

一时纳闷怀疑,听杨应紫说清缘由之后,杨素一怒之下,将新做的一副楠木象棋付之一炬。

夜晚没怎么睡,一大早起来,杨素亲自熬了杨应彩最喜欢的七彩五宝细羹汤。轻手轻脚端送到她床边,柔声笑道:

“月儿,爹爹为了给你做这玩意儿,一晚上都没睡好,要不要趁热喝一口?”

闻着熟悉的清香味道,杨应彩扭过头来,看着杨素端碗半蹲在床边,面容憔悴,满脸期待、却又害怕自己拒绝的模样,她满心的悔恨和郁愤渐渐散去,眼中噙着泪花,使劲点了点头。

“爹爹,对不起……月儿又让您担心。”

杨素摇摇头,一边喂,一边笑骂道:

“我就知道,那小子不是什么好东西!放心,天下好男儿多的是,他不过机缘巧合救过你罢了,咱们后来,也帮了他许多,根本不欠他什么。月儿你啊,就是太单纯太善良,也太心软了。”

“爹爹,我知道怎么做了。”

“哈哈,这才是我杨素的女儿嘛!”

话没说完,杨青从外匆匆过来,在门外不轻不重地喊了一声:

“公爷,有……有人过来,说要见您!”

“杨青,没见我现在忙着吗?”

杨素微恼道,“就算是陛下过来,也让他等着!”

“是……”

“爹爹和以前一样,还是这般威风!”

杨应彩笑道,“放心吧,月儿不用您担心,我想再睡一会,先忙您的去吧。”

“你爹爹我啊,都一把年纪啦,没啥好忙的!”

杨素苦笑,“月儿你都没怎么吃东西,无论如何,我得看着你喝完再走。”

让黄柳在坊门边上等着,从马车上下来,冯宽披着蓑衣一路小跑到楚国府。

看门的家丁有认识他的,马上进去通报。冯宽在偏门檐下等了一会,最后,却只见到杨应紫一个人撑着雨伞过来,心下蓦地一沉。

“冯公子的脸皮,真是一点都不薄啊!”

杨应紫收了雨伞,倒插在地,两手把在伞柄上,像是把着一柄寒光长剑一般。

“阿紫姑娘,以前……对不起。”

略略思忖后,冯宽郑重朝她抱拳,“现在我有急事,我想……见见大人。”

“哼,这里是楚国府,不是菜市场!你有紧急事,关我们什么事?”

杨应紫冷冰冰地说,“不想把过去的些许情分彻底毁掉的话,现在赶紧走。我希望,这是最后一次在这里见到你。”

冯宽眼神一黯,原地沉默半天,好几次欲言又止,终究没再出言替自己辩解。

“抱歉,打扰了。”

像是彻底想通了什么一样,冯宽低下头去,朝她拱手后转身离开。

杨应紫把着伞柄的手捏得更紧了,看着他的身影完全消失在雨雾当中,她似叹似喜地长出一口气。

与此同时,司马真正坐在马车上想着心事。忽然马车骤停,只听车夫破口大骂:

“哪里来的蠢驴,不会看路吗?”

“对不起对不起……”

司马真只觉得声音熟悉,掀开车帘一看,只见一身材高大,穿着蓑衣的人往后去了,忍不住喊话道:

“请慢,可是冯宽冯子虚?”

冯宽一惊,停步回头,见司马真从车窗探出头来,朝自己不停挥手,当即苦笑道:

“原来是司马将军……刚才,不好意思……”

确定是他之后,司马真没拿伞,直接下来马车,碎步跑来,有些激动道:

“还真是子虚啊,我还担心,你今天不来了呢,正好,走走走,咱们一起过去!”

“等等,什么意思,这是要去哪里?”

“上车再说,这里还下着雨呢,你是想我淋成落汤鸡不成?哈哈哈……”不由分说,司马真拽着冯宽便上了马车。

在他对面坐下,也没摘掉雨笠,雨水从头上、外衣滚落到座位,马上便湿了一大片,感受着手心的黏黏湿意,冯宽不安道:

“司马将军,那个……我这会还有事……”

“子虚啊,别这么客气,我比你大,以后叫我真哥就行!

上次你明明答应过要来的,最后你要是不去,大伯估计又要数落我喽。这会路上遇到,说明你啊,和我司马家有着不浅的缘分呐,我可不能就这么放你走,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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